第39章 眼见，就要发展成群架了

妇人那张熟悉的脸庞把沈清禾的记忆拉回到了当年。

她人生中第一次杀人的那年。

那个哪怕她暗地里想尽了所有的办法，一度恨不得把自己暴露出去，也救不下的人。

她永远忘不掉，那个人的鲜血飞溅到自己的脸上，从她的眼角混合着泪水滑落，

那温热的触感不知是自己的生理性泪水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最后的温度，现在的体力真的是太弱太弱了，连妇人轻轻的桎梏都挣脱不开，

【我……我不配。】

沈清禾从穆野救下她的那天起就知道自己必须在这一条路上奋不顾身的走到黑！

沈清禾不是从小就能够事事做到完美的，那个时候的她痛苦和愧疚交织，一个冲动，人就已经出现在了那个人的家门前，

偷偷的，小心翼翼的，去那个被她杀了的人家里看了一眼。

就是比眼前这位妇女年轻许多岁的她，正叉着腰，拉大自己的嗓门跟人对吵：

【你瞎说什么呢！这块地我都快洗了半辈子衣服了，你才来俺们村多久啊，就想占走！】

【不是我说，我来的时候这儿没人，我在这儿洗洗怎么了？用你家皂角了？火气这么大。】

眼见，就要发展成群架了，

穿着墨绿色制服的信差一脸同情惋惜的走向了妇人，

大家都意识到了什么，纷纷放下高举的双手，担忧的目光汇聚，落在妇人身上像是凌迟，

躲在远处树梢上的沈清禾从上往下俯瞰，妇人的神情变幻清清楚楚的映入眼帘，

那个就前一秒还大大咧咧活跃地很，同周围人争执的女人，双手接收到的那封信犹如千斤重，瞬间惨白的脸，让她整个人就像那一下子被抽掉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

半晌，妇人的喉咙里传出凄厉的哭喊声，像是啼哭的夜鬼要来索命：

【儿啊！】

沈清禾的脚被灌注了石头，挪动不得，

妇人房屋里的灯一夜未亮，再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满头白发。

干净的房屋变得凌乱，沉闷，压抑。

一个好好的尚且幸福的家庭就这样变成了一潭死水。

因为沈清禾。

沈清禾当即不敢再看，失魂落魄的逃走了。

【这是我做的孽，我和那群镇军没什么两样，沈清禾，我真看不起你！】

这是她做的孽，她就像那群镇军一样。

害的幸福家庭家破人亡，害的美好家园满目疮痍，

而她，无论是被迫还是资源，在往后的日子里绝不会只不止这一次。

【姐姐，我……】

穆野不在，

是了，最近的形势不对，穆野提醒过她的，

难道，难道，她连唯一的姐姐都要失去了吗？

沈清禾窝在穆野的宿舍小床上，靠着角落，圈住自己的双腿，牙齿不住的发抖，打颤。

经过这一回，沈青禾更是不要命的学习训练，窥探人心，

终于在几年之后，他彻底成长为那个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沈青禾了

【姐姐，要是早一点，我就能保下你。】

至此，所有在沈青禾管辖范围内的卧底“镇军”实现了零死亡

遗憾无法愈合，

沈青禾把所有暴露在镇军眼皮子底下的卧底都保护好，

让他们有命，保住命，活着逃出去。

【姐姐，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对吗？】

一直到战争胜利的这一天之前，沈青禾都觉得她已经忘却了那深埋在内心的苦痛和负罪感。

可是，现实打肿了她的脸，

【小姑娘，小姑娘？这是怎么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

妇人粗糙的手擦过沈青禾的眼角，疼痛唤起了沈青禾的神志，

她看见妇人毫无防备的向她展露憨厚笑颜，殊不知，她的眼前人是害她下半生苦痛的根源。

沈清禾的眼神太好太好了，仅仅只是一瞥眼，她就看清了对面的那张脸上藏不住的眼角眉梢的皱纹以及花白的稀疏的头发。

【我做过的事情，永远也不可能翻篇的。】

沈青禾喃喃，

【这个世界上，所有发生过的，被我伤害过的人……我不配活着。】

妇人顿了两秒，像是听清了，又像是不明白沈青禾这似乎有些疯癫的状况。

【我没有资格……没有资格活下去！】

我是个恶人！

我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我没有留在这个世间好好享受，幸福与和平的资格！

回光返照，沈青禾一下子挣开了妇人的手，往小巷里跑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命要这么硬！】

为什么我没有死在镇军屠杀沙碛村的那天。

为什么我没有死在牧野暴露之后，伊东康平拼命想要把她拉下马的那天。

为什么我没有死在卧底想要杀了她，甚至与她同归于尽的那天。

为什么只有我没有死在那场大战里？

怎么偏生我的命就那么硬？

硬到能够独自一个人从那个废墟中爬出来苟且偷生。

怎么偏生我的命就那么硬？

硬到居然能够比那些爱她入骨的人活得还要久，

久到能够见证到所有所有死在这场长达14年的战役里的人，不曾见过的，花国的新生。”

【别做傻事，孩子，别做傻事。】

妇人看着沈青禾踉跄跑走的背影，目光里溢满了不忍。

红墙之上，丁轻尘收回目光，压下心底的疑惑。

【大家，新花国，成立了！】指挥长的声音振奋人心。

此刻，

沈青禾的身后，是彩色的，是热烈、热切、欢呼的人们；

前方，是灰暗的，是空荡、寂寥、沉默的小巷，

【走得远些，我要走的远些，死的干净些，不给别人添麻烦】

沈青禾此时已经是不知道心里话还是自言自语了，

在那场大战里伤的实在是太过重了，又完全没心思调理的沈青禾，连巷子末尾都还没走到，人就倒下了。

最后，连体面一点的姿势都来不及调整做不到，就彻底合上了双眼，这一回，再无法睁开。

直到深夜，全程参与新生国大典的百姓们陆续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个儿真是高兴，若不是好酒都被那群畜生浪费了，定要喝个尽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