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节气之外

（一）节气之外

以节为经

以气为纬

以年为结

编织成网

农人们

年年岁岁

岁岁年年

如此捕捞着岁月

在一个端午的早晨

我也试着

用我所有的气力

将其抛出

透过岁月的网眼

打捞出的

除了王侯将相、才子佳人之外

剩下的

大概就是些经书传说、诗词歌赋

断层下面的历史不过如此

那些鲲鹏级的巨子

自由游弋

偶尔吐个泡泡

惊世骇俗后渐行渐远

露珠和鸟鸣

水和云

你和我

以及香包 艾草

泥土的味道与圣人的味道

真实而缥缈

远处的龙舟和叫作粽子的诱饵

站在节气之外

其他节日

在不同的日子

也次第出场

沉下又浮出

或者不再露面

节气之外

没有什么能周而复始

节气之外

端午端庄地站着

尽管背后

九歌的屈子

仍衣袂飘飘

若干年后

是否还会有人

在节气之外张网

节气之外是否还会有气节衍生

（二）小雪

一匹马

藏在一种颜色里

安静地纠结

白马

非马亦马

一个节气

躲在一朵雪花里

蒙眬地迷茫

小雪

非雪亦雪

一位少女

赶着羊群

从山的南面

水的彼岸

沿着故乡

打马而来

（三）春节

每逢春节

中国人总要挂起鞭炮

以一种淳朴的方式抒情

原始的节奏

震得夜吁吁直喘

灯光栖身于窗口或路旁

任眼睛来往穿梭

把喜悦浓缩

把忧愁浓缩

化为酒

在年与年的缝隙中

开怀畅饮

然后

看许多民俗故事

从人们的笑靥中走出

从欢快的秧歌中走出

春联倚门回首 溢光流彩

淳朴的歌声中

春天敞开胸怀

迎接四方宾朋

（四）冬至

我知道

此时

天的那边

太阳

已经开始回归

尽管

还有雾霾

迷茫着我的双眼

我知道

此时

故乡的那边

母亲

已经开始和面 切菜

状如耳朵的饺子已排满案板

掀开锅盖的父亲

正将雾霾状的蒸汽吹散

信守诺言的节气

如约而至

诗歌般善良的父母

如期守候

我知道

再大的雾霾

也阻挡不住

太阳回归的脚步

再浓的蒸汽

也模糊不了

父亲犀利的目光

（五）中元节·物语

用一炷香

唤醒一块石头

以及石头深处的佛

隐藏于

青烟中的语言

以及语言之外的暗示

准备托付给树梢上的鸟

我忽然发现

麻雀少了

这些曾经铺天盖地的土著

以及叽叽喳喳的吵

近乎绝迹

这些最亲切的母语

不知道在哪个夜晚或者早晨

突然哑然

我抬头

云层之外的光芒

让我连打三个喷嚏

第一声来自前生

第二声汇报今世

第三声问候未来

（六）昨夜，有一场水过境

河道表情复杂

横七竖八的木头

那些疲惫的单车

淹死的鱼

泛白的泡沫塑料

站错位置

或者找不到归宿

我知道它们来自异乡

河岸边歌唱的老人咿咿呀呀

用异乡的音调吟唱

不知道

是否

是昨夜涉水而来

在异乡

我和大江撞了个满怀

那些雕塑与表情

来自上游

北去也好，东去也罢

水，水里的鱼

及

发生在昨夜的故事

说与不说

都不可说

（七）夏至以后

夏至以后

一抬头

就看到笔直的

十字架

它舒展地浮在

空中

像躺在河边的

赤条汉子

夏至以后

两色金鸡菊

开得像

金灿灿的火

春天

差一点

被再次点燃

（八）夏至偶得

呵护一季

只是为了

舌尖上的欢乐

被宠一生

其实

就是一种菜肴

草根向上

终究

难觅生长的泥土

江海横流

皆源于泥沙俱下

民谣曰

大鱼儿吃小鱼儿

小鱼儿吃麻虾

麻虾啃泥巴

各领各的人

各找各的妈

（九）小寒不寒

从西北角的那扇窗户

远眺

一条通往京城的河

自丹江口缓缓而去

河北岸的那片旷野

曾经是诸多灵魂的渡口

此生历经的三千弱水

却从未漫过瓢沿

南岸一青一黄的庙宇

供奉着

义字当头的关公

和热情的火神祝融

不断的香火

自远古 汉唐

一直飘到今天

从人到神

从雨到雪

让你千古流芳或者脱胎换骨的

肯定不仅仅是自己

背后那挂满红绳的古槐

据说住着送子的娘娘

与这株老树为邻

我感觉

疼我的祖母从未远离

朴实的乡音与洁白的雪

覆盖着这个城市

至于雪的下面是什么

已并不重要

这种短暂的真实

忽然让我恍若隔世

小寒真的不寒

（十）春天的目光

六九的脑门

被你轻轻弹了一下

迎春花就开了

你温暖的目光

微笑着

看冬天把门关上

倚门回首的雪

调皮地嗅着杏花

串门的燕子

把衔在嘴里的春天交给了

黄嘴的麻雀

你就笑了

（十一）立秋的感觉

节气的栅栏

圈不住光阴

立秋

就像已过中年的男人

站在季节的门口

看青春和花儿们

渐行渐远

如同送别

远走高飞的儿女

接下来

落叶 果实 蝉声

以及各种候鸟的歌声

也将随风而去

剩下的

就是抱紧臂膀

用体温

温暖自己

（十二）春天，背景复杂

千年前的那轮

残月

摇晃在今晚的

树梢之上

一朵花在开

户籍不详的猫

叫声嘶哑

耳郭内

车胎摩擦着马路

由远及近

或者由近及远

一种异味

源于

异乡的老者

对一种弃物的

焚烧

春天

背景复杂

（十三）两片叶子

善良

是秋天落下的

第一片叶子

坚持

就是隆冬后

一直挂在树梢的

那片

两片叶子

足以

让一棵树

立于

天地之间

（十四）围炉夜话

火温暖着冬天，酒安慰着

你我

高汤炖着羊肉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羊肉的前世，一声哀号

待宰的羔羊

草地上的奔跑，没身的草

鹅黄的嫩芽

折断白草的北风

暖暖的炉火，暖暖的酒

香气四溢的羊肉

所谓的天堂与地狱

就是一个场景里

一部分生灵，在天堂

经历天堂，一部分生灵

在地狱，成就天堂

经历天堂的，从地狱而来

经历地狱的，正在成就天堂

（十五）秋收

深秋

一匹白马

从收割后的尘世

一闪而过

丢失马背的先人

用一世之功

寻找着

丢失种子的豆子

豫东平原

只有在此时

才会扎脚

也扎眼

（十六）声音比颜色绚烂

秋后的蝉鸣

和问斩秋后的

呐喊

有相同之处

也不尽相同

秋天的颜色

寄身叶子

各怀心事

秋天

声音比颜色

绚烂得

太多

（十七）六一呓语

吃素的人

大抵是修行之人

譬如出家人

谓之好人

吃素的虫

大抵都是害虫

譬如菜青虫

号曰害虫

挂羊头卖狗肉

是一种智慧

也是一种手段

吃素的羊

与吃屎的狗

命运都很悲催

菜与虫

羊与狗

与人

之间的逻辑关系

令人头痛

让羊头掉

偷天的狗

换不了日

飞进庄周之梦的蝶

源于吃素的虫

修行的庄周

御风而行

（十八）国庆随想

我曾经想过

当年先辈们

拿下这片疆域会该多么辛苦

那么大的地方

即便纵马驰骋

那要走多少天

才会走遍每个角落

何况还要打打杀杀

想来

祖业真的来之不易

明天就是国庆节了

想必

孩子们都会在国旗下宣誓缅怀

当初

看到国旗

我们都会想到流血

甚至还有眼泪流出

气球与呼喊声飘在高高的空中

誓言与承诺

希望与责任

是否留在了我们的心里

业大了

可能不知道如何珍惜

家大了

有可能大家都认为家只是大家的家

我们没有开疆拓土的机会

至少祖宗留给的家业

我们不能把它弄得见不到蓝天

给孩儿们留点什么

这事我们应该考虑

（十九）春天物语

冰雪已走

夜半的小花园里

总听到

撕心裂肺的猫叫

有呼 有应

清晨的阳光里

遥看远方

颜色正在慢慢改变

渐渐变绿的大地

慢慢盛开的花朵

让你惊喜不断

在春天里呼朋引伴

在春天里开花发芽

在春天里繁衍

在春天里

做你想干的一切一切

锁不住的是春色

管不了的是春心

冰雪走得悄无声息

偶有的反复

结局没有悬念

一种现象的频出

肯定源于某种原因

此时

闭上眼睛你能感知一种向上的力量

这些无形无状

看不见 摸不着的精灵

应该就是温度

温度 空气

抑或因果

用眼睛根本无法感知

左右你生死的

你永远

视

而不见

（二十）清明·罄

净手

燃香

等灵鹫落满山坡

经幡与祈祷

唤醒灵魂

遗落在红尘的肉体

慢慢分割

那翩跹的翅膀

欢呼的叫声

连同这白云蓝天

一起与前世告别

嚼碎的日子

长成岁月

把岁月

交给这些大鸟

飞进轮回

（二十一）老宅

当年

离您而别后

我就一直没再回来

一把锁

将满院的荒凉和孤寂

囚禁

太阳走得很远

正如

我谋生的脚步

即便

走得再远

总会有回家的时候

虽然

不是荣归故里

遗弃的牛槽

还有

出没在附近的故事

让我

激动不已

儿时的山路

一如既往地热情

那些花草

夸张的表情

让我感动

我静静地推门而入

蜘蛛网上

沾满的

除了尘土、飞蚊

还有

许多有趣的童年

光影下

忠实的影子

不离不弃

乡音无改

乡情依旧

而老屋

却面无表情

是你忘记了我

还是

我背叛了你

抑或

我们彼此遗忘

……

（二十二）五月

风

从麦粒的下方穿过

麦芒 尘土 麦糠

跟随这五月的风

飘远

逐渐堆积的麦粒

随着木锨的上下

成垄成山

然后

被摊放麦场

或者

公路两旁晾晒

五月的午阳

很毒

汗水从背上晒出

水分也从麦粒中分离

水分少了 就不会发霉

人与人

麦粒与麦粒

更容易相处

五月的风有些干燥

五月的阳光已有了重量

（二十三）那些风景

秋天往后是什么

它们好像并不关心

叶子与树

白云与蓝天

交往频繁

从一棵草到另一棵草上

蚂蚱

跳跃的节奏

让我想到某段诗歌

一把刀隐喻

午时三刻的太阳

与午夜两点的明月

会说话的白果

与会占卜的麻雀

故意把千年前的人混淆成神

庙里琉璃瓦的反光

和南水北调河水的倒影

鲜明成旗帜

窃窃私语的蝴蝶与花

摇摆成民谣

葛粑草，就地绞

开红花，结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