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行动不便?小哥自己请便。”
老者咳了一声,房门打开斜风细雨卷入屋内,带起稍显寒意的水汽。
白瑜舒不着痕迹,往火塘里面靠了靠,胳膊环抱双腿,膝盖撑着脸颊,歪脑袋朝门看去。
“这雨来的真是怪啊,不一会儿就下大了。”
几个书生衣衫单薄,被秋雨这么一浇,不禁凉个通透。
身上更是有不少黄泥点,显然一路颇为艰难,尤其是那个与白瑜舒搭过话的书生,头发乱糟糟的,简直宛如鸡窝。
正用宽大的衣袖遮脸,慌慌忙忙的跑进屋里,差点被门槛绊到,身影一个踉跄。
“哈哈……人可真傻。”
白瑜舒摇摇小脑袋,发出一声轻笑,眼睛眯成月牙形。
宛如银铃般的笑声,与屋外秋雨两景相映,同秋后的水汽般沁人肺腑,书生听闻欣喜,抬头看见火塘角落,抱膝蜷缩坐成一团的佳人。
俏脸被火光照映的通红,一双清眸灵动,正在好奇的打量四周。
察觉到被发觉,白瑜舒讪讪一笑,有些尴尬地将目光转向。
书生呆愣住了。
白瑜舒暗暗翻个白眼,同时有阵山风,携带着秋雨从门外一吹,书生顿时打个激灵清醒过来。
察觉到方才失礼,感到自行惭愧,不着痕迹的打理长袍衣冠,倒也人模人样,有几分棱角分明。
“咳咳!小生……仲长松见过老人家,还有这位姑娘。”
书生作揖行礼,举止正派有气度,显然是书香门第。
“老朽不过个糟老头子,什么见过不见过的,恕老朽不能招待,小哥自便就好。”
白瑜舒没做理会,人族小子麻烦的很,一开口就没完没了,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家住何芳……
麻烦程度不亚于,山里一个劲儿朝自己舞的大蛇。
不过……
白瑜舒清眸一眨,不知露出鳞片,会不会把这小子吓死?
肯定好玩。
见佳人没有搭理,仲长松尬笑一声,自觉转身去关门,只是心中对那张侧脸,依旧念念不忘。
同时好奇,怎么没见那一匹青鬃马?可能是雨大,放去去山中避雨了吧。
秋雨依旧,茅屋中也无事,时不时传出老者,轻微的咳嗽声。
白瑜舒看窗外,秋雨滴落茅屋,又沿着屋檐而下,点滴成水,拉丝呈线。
窗外一棵梅子树,满树通红,娇艳欲滴。
娇小的少女,抱膝坐在火塘前,目光透过窗前,见秋气象知晓雨一时停不下来。
奈何不会风月,不然也学人间话本,高低弹几声琴,作首逍遥曲。
玉手伸出窗,雨水滴落手心,秋雨山风洒洒洋洋……
“咳咳!小哥,还有……姑娘?愿意听老朽啰嗦几句?”老者的语气顿住,然后洒脱轻笑。
“老先生有何赐教?小生当洗耳静听。”
白瑜舒饶有兴致的看过来。
“好呀!”
……
老者絮絮叨叨。
言道此间曾有一人,祖上正逢乱世,逃难避祸到此,年轻时随军做买卖,到了他这一辈,四海升平天下无战事,他便在此安定下来。
寻了一个做馒头的营生,日常也攒了点小钱,一天早上他平常出摊,却碰见了一个乞丐,那乞丐应该是江湖中人,手背上全是老茧。
乞丐偷了一个馒头,他见对方可怜,又好心给了几个,反正也值不了几个钱。
可直到夜里,乞丐又回来了,敲响了他的房门,并且往地下扔了柄匕首,还有张官府画的影神图。
他这才知晓,乞丐是官府正在缉拿的要犯,乞丐并未伤他,只是坐在门前,静静等候着官府前来。
事后,官府将乞丐缉拿归案,他也因告发有功,受到官府嘉奖,连同乞丐的悬赏,共有三百两白银。
“老人家如此说,那贼人倒是真性情?”仲长松叹了一口气,不免感慨道。
老人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白瑜舒。
“这个故事,老人家还没讲完吧?”
“姑娘聪明。”
老人又继续开口。
得了三百两白银,他便以此发家,在这荒山之间,开了一家酒店。
所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尝试过不劳而获,又怎能安心本分赚钱?
恶向胆边生,来往的旅人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安一个官府缉拿要犯的名头,再把店门一关,问来往旅人,是要事化小,还是要事化了。
所谓的事化小,便是等蒙汗药发作,抢了家当后,扔到山里自生自灭。
事化了便是认栽,安一个官府缉拿要犯的名头,一刀砍死交给官府领赏银。
他开的酒店,一前不着村,二后又不着店,可河边走多了,难免会湿鞋。
一来二去,这个事化小,事化了的把戏,传遍了大江南北,人人都知这是家黑店,宁可坐船绕远路,也不从山间过了,别说事化小、事化了的把戏,就连正常营生都难以为继。
夜里,他许久未开张,好巧不巧夜里来了一队人,个个孔武有力,开着个半人高的箱子。
在路过时,他透过箱子缝看了一眼,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亮的直晃眼睛。
奈何这队人孔武有力,他不敢硬来,谎称地窖有好酒,正要去取来,先让妻儿稳住这队人,他则是去取蒙汗药,等干完这笔就金盆洗手。
蒙汗药跟酒水搅匀,鬼使神差的从地窖缝,往外面一看。
他被吓了个不轻,见妻儿的头颅,已经被那对人砍下了,就摆在桌子上。
“老大,马山匪众三百七十二人,已经全部凑齐了!”
“好!想不到咱们兄弟,也披上这身官皮了,兄弟们给我搜银子。”
原来这队人,干的是剿匪的活,实际做的是杀人的勾当,一个匪价值百两金。
他躲在地窖中,不敢发出点响动,等这队人将银子搜刮一空后,一把火点了酒店扬长而去。
因躲在地窖中,幸没被那对人砍掉头,也没被火烧。
想他玩了大半辈子事化小、事化了的把戏,自己的妻儿竟落得事化了。
他也因烟熏火烤,一时悲伤过度瞎了眼走不出山,又加上名声远播四海,没人愿意从此山过路,只能自生自灭,落下个事化小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