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始皇的马车

章邯目光看着诸公：“章邯想和诸公说的，使用钱币的方法，是均输。”

“均输？”优旃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章邯开口说：“用国库收取的六国旧币，去购买产量丰富价钱低贱地方的粮食，在收成贫瘠、粮食价格高昂的地方折征货币。”

“这样就不会因为征收赋税。”

“而使商贾获得利益。”

秦国征战时，粮食的价格就会上涨，关于国家陷入灾难粮价就会上涨的道理，在公卿心里，就像一根竹简能写下多少个字一样清楚。

“如果郡县当中，没有粮食贫瘠的地方呢？”优旃问。

“从运输距离近的地方购买。”

优旃脸色微变：“商贾运输货物，可以解决国家的粮食隐患。”

“他们代替国家把粮食从南方运输到北方，从东方运输到西方。贫瘠的时候，黔首能从商贾手中购买粮食。”

“甚至传递情报！”

“如果没有商贾来运输，国家如何给这些贫困的地方运输粮食呢？难道还要发动徭役吗？”

章邯肃着脸，没有因为优旃的反驳而动气，反而问：“诸君，谁在咸阳城买过米？”

这样琐屑的事，自然有奴仆去操持，诸公都没有表态，目光望着章邯。

“自从君上遇到行刺。”

“咸阳城粮食的价钱，飞涨到了1600钱一石。”

“如果用了均输的方略。”

“这样的形势是可以控制的。”

其实章邯的意思是很好理解的。

朝廷控制市肆是通过法律，对于市场自己的经济变化行为却没有办法阻止。

周章率领数十万大军达到戏县时，秦朝已经没有可以征战的军队，能想到调遣骊山数十万刑徒去迎击，章邯很大胆，堪称资源利用大师。

这样的人，怎么会任由数十万钱币腐烂在咸阳的国库中呢？

其实如果说均输的弊端，那就是会得罪士族，他们能到各地迁移而倒卖粮食的空间就很小了。

优旃说：“我仍然认为，这是不可行的！”

李斯、尉缭和蒙毅等人不说话，他们能看出这条政令的利处。

尉缭说：“我认为，这样使用钱币的方略，是可以施行的。”

王绾看向诸公：“诸公，谁还有异议？”

自从刚集议开始，王绾就在埋头写着能够完善均输的地方。

诸公闻言默然。

王序说：“章邯上卿怎么会想到这样的方法呢？”

章邯看向陈远青，“这是我与仆射商议的。”

陈远青站起来，对着公卿说：“战国时，李悝曾经用平籴法，在丰年平价收购余粮，荒年平价出售储备的粮食，来控制粮食的价格。”

“然而官员很难判断丰年和荒年，在丰收时大量收购粮食，进一步推高粮价。我在这个方略上做了一些修改。”

大秦的量器很落后。

没有经过专业的统计，并且同一个国家郡县距离相隔很远，道路关隘相隔消息蔽塞，怎么能够统计出整个国家市场粮食的余量？

这也是李悝的平籴法没有发挥作用的原因。

博士宫的博士果然看的经籍很多啊！

叔孙通看了陈远青一眼。

他也看过平籴法，但不知道平籴法具体失败的原因。

王序提起笔在竹简上记录。

王绾目光扫过每一个公卿，目光在李斯身上稍稍停留片刻，缓缓开口说：

“诸公有异议吗？”

推行这样的政令，是需要仔细斟酌，田氏曾经通过大斗出、小斗进的方法控制粮价，最终取代齐国。

王绾对着诸公说：“既然诸公还没有想清楚，那就今夜回去想一想。”

“明日，我把简牍呈递君上，君上制曰可，我等再商议如何推行均输这样的法令。”

“丞相告辞！”

优旃站起身，在正堂前穿鞋，往丞相府外走去。

陈远青也起身，走出丞相府正堂。

这样的时辰，已经接近下值，干脆直接回到陈家的宅院。

大清晨。

屋顶上一片青蓝，庭院很安静。

芦席上，陈远青爬起来穿上玄均、戴冠，簪袅渐渐习惯宅院里的规矩，也算是堪堪可用了。

按王绾昨天说，今天要朝议，早一点去咸阳宫比较好。

吃过早膳，坐上马车，进入咸阳宫。

陈远青顺着常走的廊道，前往咸阳殿的方向，在廊道里看见尉缭：

“拜见尉公！”

“尉公起得很早。”

“我不来得早一些，怎么能在朝议前先见到你呢？”

两人往咸阳殿的方向走，尉缭说：“均输那样的方略，我昨夜回去想了一夜，这样使用钱币的方法很精妙。”

“只是把丰年和荒年，换成郡县，这有什么精妙的？”

“真正厉害的人，是魏国的文侯相。”

“随我一同去咸阳殿吧！”

陈远青来到咸阳殿，看见王绾、内史腾和李斯等大臣和其他公卿，持着芴和刻笔，静静地等候在宽阔的咸阳殿中。

始皇帝和蒙毅不在大殿。

往日来咸阳宫，看见那些熟悉的谒者倒是一个都没有少。

王绾对着尉缭说：“尉公稍侯，蒙毅去请君上了！”

陈远青跟着尉缭，走到大殿的帘帐一旁静候着。

现在的咸阳宫，一条甬道里。

如果俯瞰的话，一个方正的黑点在蜿蜒的通道中穿行，六匹黑马神俊如龙，马车的车驾配以金和银修饰点缀。

车驾前，中车府令赵高高高扬起手中的缰绳，有意控制着车速，使马车行走平稳。

宽大的车厢里。

始皇帝聚精会神望着竹简，哪怕是秦朝有跽坐这样的礼仪，在这样被竹简堆满的狭小空间里，也不得不一条腿屈张开，姿势并不好看。

刚蹬上马车的蒙毅说：

“君上，毅有事情要禀报！”

始皇帝目光仍看着竹简，缓缓开口：“何事？”

“丞相府召集集议，商讨怎么样使用国库的铸币？”

“为何商议此事？”

始皇帝缓缓抬头。

蒙毅微微抬起头：“章邯谏言一条方略。”

说完，从袖口中拿出一卷竹简，继续说：“战国时，魏文侯相谏言平籴法。竹简中所记载的，是一条相似的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