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月白风清将贼斩

这一夜月白风清，良夜寂寂。

愈伤司后院中，陆鹏与北宫遇、陈东雁置酒长谈，说起大同府现状。

“梁唯新已是吓破了胆，根本没半点坚守大同府的心思，只想逃往保定老家。他又差人趁乱劫掠，城中的混乱大半皆是此人指使。”

北宫遇端着酒杯，眼神冷厉，咬牙切齿：“这厮根本不配为将！”

“大同一旦有失，京城危急，后果不堪设想。明明只要坚守，最多十天太原、京城诸地的援军都会赶到，可这梁唯新当真是无胆鼠辈……”陈东雁也是喟然长叹。

“不只如此，此人所作所为更丧心病狂。他为了逃避此战罪责，竟派人杀害了许多无辜平民，将首级剃发结辫，扮成鞑虏，以蒙骗朝廷。若不是我等恰好在途中遇到，真知这狗东西竟如此丧尽天良！”北宫遇猛地一拍桌子。

他回到大同后立刻前去质问，跟梁唯新早已撕破脸皮。单凭他手下残余的数千名京营军，是很难守得住大同城的。

陆鹏闭上眼睛，蜀中旧事一一浮上心头。当年正是这梁唯新搞出蜀中兵变，害死了多少百姓，甚至慈光大师的身死也可以说跟其有关。

可笑的是，这人事后竟然没受到任何处罚，反而因“平叛有功”而得到升迁。

可见，这大周的官场当真是从根子上烂透了。

他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此人躲在城西军营之中，待将大同洗劫之后，明日便要率军逃往保定。”

北宫遇再度拍着桌子，恨恨道：“某回京之后，必要将此獠罪行禀于圣上！”

陆东雁长叹一声，苦笑道：“大同一旦有失，便是将此贼碎尸万段又有何用？”

陆鹏端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道：“几位少坐，我去去便回。”

说罢纵身跃起，如同飞鸟一般跃过院墙，消失在夜空中。

陈东雁头一次见到如此神奇的本领，不由满脸惊愕。北宫遇虽是第二次见到，也仍是震撼地摇着头，说道：“真是高人。”

两人不知道陆鹏是去做什么，心情烦乱之下端起酒杯对饮，一杯酒尚未喝完，只觉月影碎乱，陆鹏已是踏月而回，手中提着一物向地上一掷，仍旧坐回原位，饮了一口酒。

北宫遇只闻到一股血腥气，借着月光看去，不由吓了一大跳：“这是……梁贼？”

那物事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可不正是梁唯新的首级。

北宫遇和陈东雁二人无不目瞪口呆，定定地看着陆鹏。这般须臾之间、来去如风、刺统军大将于营帐中而回，直如探囊取物一般，这当真还是凡人吗？

北宫遇咽了咽口水，惊叹道：“陆兄弟，你这是……”

“此贼我欲杀之久矣，这首级便送给北宫兄了。”

陆鹏语气淡然，在这种时刻，北宫遇若是能利用梁唯新的首级统合宣大军，守住大同，自是为国为民的奇功。

他要是没那本事，那自己也不用在大同浪费时间了，大周朝廷的存亡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无非是不想看着百姓遭罪罢了。

他这般神态看在陈东雁的眼里，只感觉一阵发自内心的惊叹与敬意。这等气魄、这等行事，他从来只在古人的传奇小说中见过，哪曾想竟真能见到如此人物。

他不由热血上涌，激动地站起身：“将军！陆先生说得没错，此正是奇功一件！”

北宫遇砰地又是一掌拍在桌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哈哈笑道：“好！陆兄弟当真是天下无双的奇男子！某就承你这人情，必要守住大同，绝不教胡狗乱我中原！”

这一夜，大同府一片混乱。

到天明时，北宫遇凭着梁唯新的首级、罪状，以及京营节度副使这城中最高军职稳住局势，争取到部分宣大兵马。

大同知府王韶光也支持他坚守，但梁唯新的一名爱将却领着万余宣大军叛乱，与京营军对峙，声称要替梁唯新报仇。

眼看着胡虏大军就要杀到，大同府中却仍是处于内乱中。

北宫遇的地位声望到底都稍嫌不足，乱军更声称京营军用卑劣手段刺杀梁帅，要尽害宣大兵马。

城中的军队和百姓都是一片乱纷纷，既不知道听谁的，也不知道该逃还是该守。

连王韶光也心里动摇，身边两个幕僚拉着他连声劝道：“府公快逃吧，这样的乌合之众哪里能守得住？”

“这……”王韶光纠结不已。

这时叛军已打开西门，那叛将在城中鼓噪大叫：“京营狗向来欺人，如今又害死梁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降了胡人！”

北宫遇正好率军赶来，闻言大怒，双方眼看要混战起来。王韶光长叹一声，便欲带人撤离。

便在此时，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梁唯新是我杀的，谁要替他报仇，上前来便是。”

陆鹏牵着元春缓缓走来，身后跟着廖擒虎、姜怀才等人。

那叛将身边几人惊恐大叫：“就是此人！”

“正是他飞来害了梁帅！”

叛将顿时切齿恨道：“好贼！还敢现身！兄弟们替梁帅报仇！”

双方眼看一触即发，陆鹏拔出长剑，正欲上前斩了那叛将，忽然叛军中一人大声叫道：“啊！这不是医仙他人家么？”

一名军士从人群中挤出来，跌跌撞撞抢到两军中间，朝着陆鹏扑地跪倒，满脸激动惊喜：“果然是医仙！”

陆鹏微微一怔：“你是……”

“小人是青石镇上的，离着封家村不远，曾经远远见过您老人家一面！我们镇子上也立了医仙庙呢！”

陆鹏点了点头，正想询问，不想忽然从叛军阵中接连奔出大批军士来，个个神情激动地上前叩拜。

“果然是医仙！”

“没错，跟庙里一模一样，还有医仙娘子和仙骡！”

“医仙出手，那姓梁的果然不是好东西！”

“小人于二拜见医仙，我全家老小性命都是您救的！”

初时还只是军士不断地奔出来跪拜，接着大同城内的百姓闻讯也纷纷赶来，片刻间就将陆鹏团团围住。

他此刻只感觉比上阵杀敌还要手忙脚乱，扶起这边那边又一群跪下，人人眼含热泪一脸虔诚。

元春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这场景，芳心中满是自豪。

站在城头的王韶光怔了许久，才喃喃道：“这年轻人……就是那位医仙？”在之前的疫情中，他的家人也感染此疫，正是去封家村向医仙求来的药治愈的。

那名叛将声嘶力竭地叫了几声，非但没人理他，反而有几人打个眼色，忽然抢上将他一把按翻在地。

北宫遇和陈东雁相顾无言，苦笑着惭愧地摇头，想不到最终竟还是靠着陆鹏的声望解决了这内乱。忙带着人去紧闭城门，严守待敌。

而大同城内的军民士气，忽然就随之高涨起来。要知道席卷晋北的大瘟疫才刚刚过去数月，尤其是大同府，家家户户供奉医仙牌位，人人视如万家生佛，这份威望天下谁人能及？

“有医仙在大同府，区区胡虏算得什么？打他狗日的！”

人群中到处都是这般兴奋的呼声，先前那兵败后的混乱和人心惶惶，早就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