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道人……”
魏无才留下的这封家书中,这十分显眼的名号,无疑就是江然正在追查的线索。
他眼睛微眯,魏登途见他这幅神色,叹了口气,出言提醒:“这名司命道人,是个练气之上的极强修士,还身怀极为强悍的术法,你还是……莫要以身犯险的好。”
魏登途出于好心,江然闻言,也是缓缓点了点头,不过他自然不会就此住手,这司命道人的名字,得来的太容易了些,想必并非直接导致魏无才之死的元凶。
但无疑,此人直接改变了魏无才的人生轨迹,江然将会通过造化阴阳卦,旁敲侧击,尽全力搜索线索,若力所不能及,便潜心修行,直到自己有能力得知所有真相的那一刻。
信中还说,魏无才“使命早已注定”,对于拥有命道术法的江然而言,倒是不难理解,长生观传下的传承,本就是三门命道术法,还有一门半直接失窃,这司命道人,无疑也拥有极为神秘的命道术法。
“祖父,为何我此前从不知此事?”魏高元顿时有些激动,从江然手里要来那封家书,阅读之后,不禁愕然。
“你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魏登途摇了摇头,眼中带着无法遮掩的落寞:“无非是平添烦心而已。”
“我也知,你那父亲行事之间,让无才对你产生了太大的影响,此事如若不挑明,你恐生心魔。”
“既然无才已死,我便顺便将前因后果告知于你,但你切莫与此事有半点关联,压在心底吧。”
“……那父亲为何又要将兄长逐出家门!?”
“你觉得呢?”魏登途话语中带了几分严厉:“魏仕是魏无才亲生父亲!儿子生死未卜,他却无能为力,甚至生出了痛恨无才无法依仗自己的情绪,他是抱着什么心情,斩断自己与无才的联系!?”
“高元,莫要以为痛苦的只有你一人……”
魏高元不语,但毫无疑问,他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今日之经历,今日得知的话语,无疑对这位单纯的少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江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走前顺手为魏家这对爷孙算了一卦,发觉这二人未来若无意外,都是小吉之相,便也不多做过问了。
寒暄几句,江然便就此离去,回程路上,他测算有关那司命道人的身份实力。
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有人出手,为她遮掩了天机命数,再查下去,恐被察觉。”
江然轻轻闭眼,眼中观气运之法带来的独特色彩逐渐褪去,倒也不感觉意外。
但江然也并非无功而返,他依旧得知了几条信息:“此人修为,应在筑基上下,身处宇京上城,运势属吉,似是身居高位……”
“她的背后,大抵就是那需要我数千年寿元,才能追查的家伙了。”
“也可能,他们的命道术法远在我之上,甚至足以欺骗天机,这答案只是个陷阱……”
“不过这也很好,就算是陷阱,也不免会留下蛛丝马迹。”
“总算得知了算账的对象。”
江然并不急躁。
筑基期修士,寿元五百起步,甚至可以逼近千年,面对这样的家伙,自己准备怎么周全都不为过。
又或许,自己早已身陷算计……那就更不用急了,急也没用。
“司命道人,与她背后的人物,又与长生观有什么联系?”
“长生观这等逆天之物,为何最后又落到了修为全失的魏无才手上,甚至传给了我……”
“魏无才,你可真是你给我出了个好大的难题。”
江然轻轻叹气。
两世为人,他极少如此在意如这般的一件事,究其根本,魏无才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实在太重了些,十多年来,魏无才从不吝啬对自己的善意,说是把江然视为己出也毫不为过。
当然,二人并未如父子般相处,反倒是江然时常看不起魏无才,时常玩笑般的出言讥讽,魏无才到了这时,也总会一副烦恼模样,但最后也基本是一笑了之。
直到魏无才死时,江然才第一次生出了彻头彻脑不知所措的情绪。
再之后,江然就继承了长生观,不仅觉醒了前世宿慧,还遭到了天人五衰……
江然平常极少下山,就连日常采买,也是由魏无才负责,因此契机,才终于再度出现在伴水县的视野内……
后面的事情,便不用赘述了。
在江然的印象里,魏无才情绪十分丰富,但基本对自己百依百顺……
好像,也就对自己动过一次怒。
……
那是九年前。
常青山上,已经九岁的江然身穿小道袍,站在长生观唯一的入口前,面前躺着十多个筋折骨断,沦为流寇的难民。
江然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持染血铁剑,正要将其刺入一个衣衫褴褛的流寇喉咙,那流寇拼命求饶,江然却无动于衷。
“收手!”
魏无才的怒喝,终于是止住了江然的行动,他看向不远处,面上带着瘀伤,一条胳膊被刺得鲜血直流的魏无才,魏无才前所未有的愤怒,瞪着江然。
“师父,是他们想要强占我们的长生观,还对咱们下了死手。”江然话中意思不言而明:他们该死。
“那也不成!你,你不许再杀人了!”相处三年,江然从未见过魏无才如此愤怒的模样,以后也从未见过。
“他们要杀我,我却不能杀他们,岂不是任人鱼肉?师父,你最好把话讲清楚。”江然倒也不服输,并不退缩,反而静静的看着魏无才,那眼神虽无杀意,却有探究到底的执着。
“要跟我讲理?好,现在把他们杀了,以后呢?以后有人得罪了你,你就直接杀了?”魏无才喘息着,刚才他只是应对五名流寇,就吃力至极,还负了伤,与十分轻松便解决了十多人的江然对比鲜明。
“所以,是个尺度的问题?”江然指着魏无才的胳膊,那伤口深可见骨:“他们已经下了死手,还不至死?”
“那也要探究前因后果!”
魏无才反倒为险些杀了自己的人说起话来:“你不知最近群妖山脉兽潮频繁?你看看这些人!他们是被炊烟引来的,闯进来之后先去的是咱们的伙房!他们只想要口吃的,九成是流离失所,活不下去的难民!”
“他们家人死了大半,逃难百里,无水无食,野兽环伺!若不先杀他人,便会被他人所杀,他们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他们只是想要条活路!他们只有靠抢夺才能活下来!他们是被逼无奈!”
“师父,你是不是太矫情了些,管他什么因由,杀人就是杀人。”
“你!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师父!”
江然从未听魏无才将话说的如此之重,当下顿了顿,却叹了口气,将剑收了起来:“那你打算怎么办?”
“……移送官府。”魏无才见状,立刻道:“伴水县县令与伴水县林家,都是心怀大善之人,这些流民不知再走五里,便可活命,也认为伴水县之人,会像其他县城一样驱逐害虫一样驱逐他们,仅此而已。”
“虽然他们是戴罪之身,或许会被追究罪责,但总不至于饿死,古县令神通广大,想必裁断也能比你我公正。”
“好,就按你说的。”江然点了点头,随后为魏无才包扎:“但剩下的事,你自己办,我有点生气。”
魏无才一个人忙活了许久,才将他们全部绑好,送到伴水县去。
期间,那群流寇听魏无才说了伴水县的详情,不禁痛哭流涕,对魏无才感恩戴德。
后来那些流民,江然倒是再也没见过了。
回来时已是黄昏,就这般,魏无才浪费了一日时光。
江然一个人,在长生观内等候了许久,看着吃力走回的魏无才,问道:“若他们死在常青山上,尸体也会被野兽啄食,没人会来寻他们,干干净净,何必多事?”
这话语冰冷残忍,丝毫不像是个九岁孩童能说出的,魏无才见状,只有叹气。
“那是人命,和你我等同的人命……”
魏无才瘫坐在江然身前:“江然,你曾饱尝来自于他人的恶意,失去了一切……但我知道,跟你讲理你会听,你可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
“不是说,不能杀人……以后,若遇到身不由己作恶之人,尽量究其缘由,再决定杀不杀。”
魏无才看着江然,语重心长:“今日对你发火,是我不好,你的话语,也不无道理,但你须知,决不能做滥杀之人。”
“你我练武修行,心中那杆秤尤为重要,当你如今日这般,有了轻易裁断他人生死的能力……切莫图利落干净,便一刀两断,草率处置,你的一个念头,便左右了那些人的人生。”
“就当是为我,三思而后行。”
“有了力量之后,便更要修身敛性,看似无用……实则只是对自己无用,对他人却大有裨益,说不准也会为自己种下善果。否则,修行越高,也不过是个祸害。”
江然顿了顿:“好。”
他只记得,当时的魏无才,满是释然的出了口气……
“痛痛痛!”
魏无才那副好不容易摆起的范儿瞬间消失殆尽,猛地呲牙咧嘴,换了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群家伙下手还真不留情!再深几寸,为师这手臂怕是要断掉了——”
“嗷嗷嗷!!!你干嘛!!!”
魏无才突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江然冷不丁的将一坛准备好的烈酒浇到了他负伤的胳膊上。
“忍着点,免得生了烂疮。”
“那你也提前跟我说一声啊啊啊!你要疼死为师吗!!!”
“活该,谁让你那时为了手下留情,连防御都顾不上。”江然还在生气,此举有报复嫌疑,随后开朗的笑道:“徒儿是为你好。”
魏无才还真挑不出江然的理儿,于是不服气的换了个由头:“那……有你这般对待师父的吗!别人家徒儿都端茶倒水恭恭敬敬……”
“你便像别人家的师父那般,表现的值得我尊敬些,不就好了?”
“……那就是在为难为师了。”
……
三日后。
卫虹三人,如约来寻江然,在擂台斗了约莫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