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梦般流逝,四载光阴一晃而过。
“云蝉,就到这里吧。”
渡口边,凌渊负剑而立,眺望着远方的重重山峦,清冷的声线仿若在述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
男人身形清瘦挺拔,蓝衣出尘,他静静地站着,银白长发无风自动,如清风白鹤,孤云出岫。
此话一出,不止被叫做云蝉的女孩子愣住了,就连凌渊身边的少年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唯有少女怀中那只原本耷拉着眼皮的虎斑狸奴,听闻此言“呲啦”一下睁开了眼睛,雀跃地发出“喵喵”的声音,仿佛十分欣喜。
女孩手腕上深碧色的玉镯也有一抹幽光一闪而过。
云蝉澄澈的双眸里浮上深深地不解:“为什么?师父,是弟子哪里做的不好吗?只要您说,我会改正的。”
云清瞧见师父神色认真,不似玩笑,顿时也有些焦急:“是啊师父,师妹很聪明的,只要稍加点拨,一定能——”
“不,”凌渊淡淡地打断了他,淡漠的眼神终于从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里移开,缓缓落在少女的身上。
那目光如新雪一般,泛着丝丝寒凉。
乍一看极清冷,仔细望去,却又仿佛涌动着几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终在江边白雾的笼罩下化为寸寸悲悯。
他温和地开口:“云蝉,你做的很好。只是缘有聚散,你我师徒缘分,就到这里。”
云蝉看了看男人身边的白衣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那为什么云清师兄就可以……和师父回去?”
凌渊摇了摇头,笑着开口:“云蝉,你有自己的命运,有你的未尽之事,你应当去完成。”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朝一日……为师便亲自迎你回山。”
“行走于世,你当学会如何自处。”
话毕,凌渊瞥了她怀中的猫儿一眼,顿了片刻,缓缓说道:“还有,一些牲畜的性子不要由着它胡来,你该好好管教管教。”
云蝉瞧了瞧怀里已经炸毛的大猫,见它张牙舞爪,便抬手拍了拍它的头,笑道:“师父说的是,弟子一定好生管束。”
凌渊点点头,接过云清手里的木匣,而后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那猫儿一眼,若无其事地开口:“此物交给你,用来对付不听话的孽畜,最为妥当。”
云蝉使劲按下那颗炸毛的小猫脑袋,微笑着应承下来。
凌渊看着她,目光里有些许欣慰,“这四年来你也算是学有所成……林家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林家……
“我知道了,师父。”想起林家,她反而平静下来。随后转向云清,轻声说道:“再见,师兄。替我向云镜师姐问好。”
水流潺潺而过,那两抹身影渐渐消失,雾气愈发浓烈,往事隐匿其中。
乔衍转过身,望着前方的道路,慢慢露出一抹微笑。
江边潮湿的空气里,雾气弥漫,少女纤细的身影立于其中。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道路,后方是潺潺流经的江水,她仿佛站在过去与未来交织之中,被裹挟进时空洪流里。
乔衍一步步向前,迷雾逐渐退散,女孩的样貌也逐渐清晰。
其实她生得极美。往年在林家时被常年凌虐,她脱离了那炼狱,三年过去,岁月逐渐雕琢出她原本的模样。
肤白胜雪,眉如远山。她的瞳孔很黑,眼型修长而圆润,眼尾处微微上挑,清冷中带着一股媚气。如冬夜之月,清辉洒落,带着一股不染尘埃的冷艳。被那双眼睛凝视时,仿佛坠入无尽深沉的海。
一袭淡蓝色衣裙,乌黑长发垂在肩头,插着一根简单的银翅蝴蝶簪,簪子下摆垂坠一串银线流苏。蝴蝶双翅中缀着一颗圆润透亮的珍珠,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光彩。
她手中握着一把折扇,白玉扇柄处挂着一对银制镂空蝴蝶,做工纤巧,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空而飞。
奇怪的是,她还背着一个精致的小背篓。仔细看去,那雕花小背篓里背的不是小娃娃,也不是书,而是一只圆滚滚的猫。
那背篓刚好与它的身形契合,它惬意地躺在里面,只余一对耳朵露在外面,形状随着声响不同而变换。
马车由远及近,慢慢停在她面前。车夫下马,朝她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姑娘,等久了吧。”
乔衍摇了摇头,微笑道:“无碍。这酷暑的天,多谢您来接我。”
车夫受宠若惊,“姑娘这是哪里话,您给我钱我帮您办事,天经地义咧!”
他看到了背篓里的狸猫,夸赞道:“这猫真招人稀罕,瞧这小样肥的!”
那狸奴耳朵扇动了一下,乔衍似乎能感受到它的不爽。
她朝车夫笑了笑,踏上马车,将那狸奴扔在软垫上。
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乔衍皱了皱眉,“我怎么觉得你又重了?如今还越发娇纵,我看你是脚不沾地了。”
玉镯绿光一闪,化作一条小蛇,盘在乔衍的手腕上,翠绿与雪白映称,更显手腕白皙纤细。
那小蛇似乎还伸了个懒腰,朝着大猫吐了吐信子,眼里的嘲笑不加掩饰。
乔衍觉得有些好笑,戳了戳蛇头,凉凉地说道:“你真是又菜又爱玩,忘了上次被小橘当麻绳玩了?不长记性!”
那狸奴听见“小橘”这个名字,身体似乎略微僵了一下。
蛇头缩回来,不甘地看了大猫一眼,逐渐恢复成手镯形状。
那玉镯通体翠绿,没有丝毫杂质裂纹,在阳光下通透如冰,翠色欲滴,仿佛有光在腕间流转。
马车徐徐行驶,循着松烟镇的方向驶去。晌午烈日炎炎,万物都被晒得有些打蔫儿,蝉鸣此起彼伏,仿佛要在烈日下燃尽生命。
路上乔衍和车夫寒暄了几句,得知他也是松烟镇人,姓陈。
乔衍问及他关于林家的事情,车夫挠了挠头,想了想,“林家啊,那可了不得。”
他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来许多年前,这林家还没发迹的时候,我们还有些来往。那时那林老爷还不跟我一样,嘿,是个乡下泥腿子。”
他咂摸了一下嘴,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后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让他发了笔横财。如今家业是越来越大,当上老爷咯!”
乔衍没出声。听见那句“发了笔横财”,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