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个学生不好教啊!

在刘谐的面前,再次出现了那水纹状的涟漪,继而出现了一些画面。

画面自然是关于蔡邕最后结局的,这让刘谐庆幸能力尚在之余,也非常的疑惑。

早上在温室的时候,他也认真看过伏寿,距离比这会离蔡邕更加接近,精神也比这会更加集中,为何什么也看不到?

莫非这能力还有限制,具体到某个人的结局,只有一次的观察机会?

不仅如此,刚才他看到的画面中,蔡邕并非是被王允下狱,死于狱内。而是在一支乱军攻入长安、肆虐未央宫时,因守卫石渠阁还是天禄阁的典籍,呵斥意欲放火的士卒,被失去约束的士卒持戈刺入前胸而亡。

他现在很纳闷,这画面会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那为何与历史上不同?

是由于所谓的历史的偶然性,导致某些结果出现了差异;还是因为一些事情已经改变,引起蝴蝶风暴,进而改变了原本注定的结局……

“陛下,陛下?”

刘谐回过神来,只觉得精神上又是一阵疲惫,也难怪分心走神了。

望着蔡邕探寻的目光,他出言遮掩道:“蔡公风采卓然,令朕想起已故的袁太傅,一时有些感怀。”

听天子提起袁隗,蔡邕心中微叹,不知道怎么回复,只好低头下拜。

他和袁隗关系匪浅,几年前袁隗的夫人、马融之女马伦去世时,即是由他撰写的碑文。

袁隗的两个嫡子,袁嘉袁懿达,袁化袁仁达,如果不是他避祸江南多年,必有一人拜到他的门下。

可是,诛杀袁隗一族的董卓,又是他如今的恩主,自征辟以来,施恩极重。他尽管知道其行事有悖人情,却也不好在天子面前加以诋毁。

一旁的王允替他解围道:“袁太傅固然风采不凡,名高德尊,却失于约束子弟,终致家祸。陛下感怀旧人,其情甚切,此《诗》中‘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之义矣,甚善。蔡侍中为陛下侍讲,当发扬此善义,成陛下之英明。”

蔡邕反应过来,再次下拜:“陛下圣质淳美,老臣敢不尽心竭力?”

三人一番君明臣贤,把殿中角落处的史官糊弄过去,王司徒先行告退,自去处理政务,把空间留给这师徒二人。

蔡邕收拾了下心绪,问刘谐道:“不知陛下曾治何经?”

这是在考教刘谐的基础了。

诗书礼乐易春秋,这六经中《乐》已经失传不说,也未纳入后汉官学;其余五经刘谐倒是听说过,读书生涯中也零散学过那么一点,可惜却完全不成体系,不敢当这个“治”字。

他直接顾左右而言他道:“朕有意治《春秋》。”

和其他四经相比,《春秋》更像是一本历史书,正是刘谐最想补习的内容,相对也更有信心些。

蔡邕明白了,天子尚未治任何一经。

这个结果并没出乎他的意料。毕竟陛下的父亲,那位孝灵皇帝,自己就不怎么治经,只有意于书画、辞赋等小道,并自造《皇羲篇》五十章,立鸿都门学,与治经的太学相较长短。

昔年他为议郎时,曾经上书劝谏孝灵皇帝,却根本阻止不了这件事情,而鸿都门学于是大兴。

孝灵皇帝教导陛下,必然也不用六经。

更何况,孝灵皇帝驾崩时,陛下年龄只有九岁,一直养在永乐太后的宫中。

好在陛下好学,大可善加引导。

于是他向刘协讲了个小故事:“昔年孔夫子独立庭中,孔鲤趋而过庭。”

“夫子问曰:‘学《诗》乎?’鲤对曰:‘未也。’”

“夫子曰:‘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

刘协听明白了,蔡邕是觉得《春秋》于他这初学者而言,太过深奥,建议他从《诗》开始学起,先学习如何使用文辞。

从《诗》开始进学,也是今文学派的常规教学方式。

六经之中,《诗》、《乐》是基础,讲文辞、章句,最为浅显,即孔子所说的“不学诗,无以言”;

其次是《礼》、《尚书》,讲立身、处世,是士人能跻身士林的进阶学问,是即孔子所说的“不学礼,无以立”;

到了《易》、《春秋》,前者究天人之际,后者通古今之变,乃孔子之学的最高阶段,皆非初学者所能涉足。

可是,刘协哪有时间这么循序渐进呢?

按照之前看到的画面,连蔡邕的性命,或许也剩不了多久。

他努力的想了想,和蔡邕争取道:

“夫子容禀:以朕之见,天子读书,当务其急者。不需要像士人一样,竭力博识深究、达到能通过朝廷考试的地步,以求得官职爵位。”

“朕之所以先学《春秋》,乃是因《春秋》关乎智意,关乎治政之道。”

蔡邕诧异的望向这个学生。

不得不说,天子这番话,虽然急功近利了些,但也有一定道理,难怪从小有聪慧之名。

他决定先指出他文辞中的疏漏:“陛下可知,老臣为何以《诗》为先、以言为其急者么?适才陛下问候司徒,言其‘日理万机’,此即引喻失义也。”

“此典故出自《尚书·皋陶谟》,乃大禹登帝位后,问政于士师皋陶时,皋陶对大禹的劝谏,是用于天子的言辞;又《汉书·百官公卿表》中有言,相国、丞相,金印紫绶,掌丞天子助理万机。”

“故日理万机者,惟有天子;相国、丞相,乃至司徒、尚书令,惟得助理。”

“又天子称制,制曰‘可’。陛下适才答王司徒,曰‘好’,此亦不妥。‘可’者,为判为令;‘好’者,为应为和,岂是上位者语气?”

刘谐略感无语。

这位新老师,文采典故自不必说,各种出处可谓信手拈来。只是,有必要这么抠字眼么?

他反驳道:“朕用典虽有小失,然如夫子所言,其典故出自《尚书》,出自《汉书》,并非出自《诗》中。可见文辞之用,并非只出自《诗》之教导。朕学《春秋》,亦可有济于文辞。”

蔡邕感觉有点头痛。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学生,年龄虽然不大,却已经极有主见,不是那么好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