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能够醒来太好了！

伏寿整整在温室中侍奉了三天。

第一天晚上，她担心刘协有什么不妥，一直待到了接近四更。最后实在熬不住，才在天子的身边和衣睡了一会。

然而到了第二天一早，又连忙起来守着他。

好在天子头上的热度不久即褪，她也慢慢放下了担忧。

到了第三天夕食时分，伏寿在喂他进食时，忽然发现他的嘴巴蠕动了几下，顿时惊喜不已。

“陛下，陛下！”她轻声呼唤道。

就看见天子蓦然张开眼睛，连着眨了好几下，忽然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住。

突然而来的亲密，让伏寿惊诧无比，几乎把手上的银碗打翻。

她倒不是介意天子的亲密动作，只是这位陛下向来持重，甚至可谓老成，很少有这样的冲动之举。

再转头看到天子脸上飞扬的神采，伏寿忽然有所怀疑：

“陛下是不是早就醒了？只是在和妾身顽笑，故意装着还在昏迷中？”

“没有没有，我是真的醒不过来，”天子笑道，“直到前一会，我忽然尝到了肉糜的味道，实在过于鲜美，忍不住咀嚼了几下。然后就想，既然能够动作了，是不是可以睁开眼睛呢？”

他的话比以前絮叨了很多，语气也有些变化。

伏寿只当他是昏迷太久，醒来一时失态，也不怎么在意。

看着他发自内心的欣喜神态，甚至连伏寿自己，也莫名的觉得开心，拍着他的后背说道：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陛下刚昏迷那会，额上烫得厉害，过了小半天才好些，可真让人担忧！”

天子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放开伏寿，倒让她有点怅然若失。

紧接着，这位陛下从榻上起身，就这么赤足在榻前地毯上走了几步，回身笨拙的躬身一揖：

“能够熬过来，也是多亏了你这么长时间的照料，实在感激不尽！”

“陛下这是做甚？学人行什么揖礼呢？”伏寿连忙放下银碗，起身扶住了他，挽着他回到榻上，“陛下岂是行揖礼之人？妾身也担当不起。”

“我是诚心想要致谢，”天子说道，“你不明白，我昏迷这一阵……我昏迷了多久？”

“算上今日，一起是三天。”

“只有三天么？”刘协似乎有些不信。

“就三天。”伏寿再次确认道，心中一阵后怕。

天子陷入昏迷，这事情实在太过严重！

入宫之前，父亲不其侯伏完、嫡母阳安长公主刘华，都郑重的交代过她，一定要好生照顾天子。

毕竟在少帝被废杀后，天子即为先帝唯一的子嗣。一旦有所不测，她自己固然是失去了依靠，汉室也必然会陷入到混乱之中。

伏寿一直把父母这些话都铭记在心。入宫以来，和天子朝夕相处这么久，早已经把一颗心全系在了天子身上。

只等着天子什么时候加元服，迎她入长秋宫。

倒不是一定要这个皇后的位置。她对名位并没有什么执着，但如果有别人和天子关系更加密切，她肯定非常不开心罢……

但这些事情的前提，都是天子要尽快从昏迷中清醒。

幸好有太医方丞一再确认，说天子正在好转，脉象越来越强盛，她才能够安心用得下餐食。

而就这三天之内，都已经发生了好些事情。

犹豫了片刻，她觉得至少有两件事，必须禀报陛下：

“今天午时过后，董太师已经回到长安，司徒公一早率百官出城二十里郊迎……”

“前一会董太师来过，由大批甲士簇拥着，在门口被司徒公劝住了，说陛下昏迷中需要静养，不便打扰。来日好转起来，自可升殿相见。”

“其实不见也罢，”天子摇了摇头，忽然问她道，“我有疑问，应当向哪位请教？”

“当向中朝诸位侍中，”伏寿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尤其是赵侍中，博学多识，为诸侍中之首，在中朝掌顾问应对，乘舆每出则参乘。”

天子的侍中共有六人，目前有五人在职。

除了以门荫的司徒王允之子王盖，大司马刘虞之子刘和外，诸侍中之首的赵温，侍中、长水校尉常洽，都是从西迁时就跟随在陛下身边的忠诚博学之人。

至于最后的侍中、中军校尉董璜，提起来就让人生气，不说也罢！

天子摇了摇头：“我想找老……找师傅，认真学习。你觉得蔡邕怎么样？”

“此事正该询于赵侍中，”伏寿心中欣慰。

陛下好学，这是好事情，只可惜她提供不了什么看法：“妾身刚出闺阁，即入宫中，如何能了解中外朝的大臣呢？”

“这倒是的。”天子哈哈一笑。

自从昏迷中醒来，这位陛下似乎开朗了许多。

他随后看向一边的银碗，见里面还有些残余的肉糜，直接端起来吃了个干净，表情很是满足。

伏寿连忙道：“陛下可还需要加膳？妾身这就去让太官署准备。”

“不用了，”刘协摇了摇头，“昏迷多日苏醒过来的人，不能进食太多。”

听刘协这么一说，伏寿也想起来了，太医药丞似乎这么交代过，连忙答应下来。

她心中暗自纳罕，陛下小小年纪，如何知道这药理的呢?

“肉糜既已吃过，你也早些回去罢……是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

虽然表述有点别扭，伏寿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妾身这就回去用过餐饭，也整理下仪容再来……之前过来时匆忙了些，未曾料到陛下突然醒转，故而未及梳妆，颇有失礼之处。”

“倒是不用，”刘协婉拒道，“我这里已经好了，不用来来去去的麻烦你。”

“可陛下今天刚醒，妾身不放心，晚间最好还是守着……”

“那怎么行呢？”刘协继续婉拒，“你这几天一定辛苦了，该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也不迟。”

“既如此，妾身明日再来，”伏寿只好应下，“谢陛下好意！”

说完这句话，她召来后寝中贴身服侍天子的阿蘋、阿容，叮嘱她们务必用心。

然后，她带着自己的随身侍女阿佩，往掖庭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