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朝堂暗涌

“厂卫合谋杀清流?”

张四维挺了挺身子,口中呢喃了一句,若有所思片刻,才从一沓奏章中抽出其中一份递给申时行,“瑶泉兄,你看看这个。”

申时行躬身接过奏章,上面《扬州漕运贪污疏》字样格外醒目,他随意翻看了一下,只觉得触目惊心,“漕运贪污,走私,官商勾结……”

“凤磐,这奏疏,哪里来的?”

张四维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捏了捏自己那因为久坐有些酸胀的腰,说道:“这是张江陵的门生,李卫风呈上来的,已经有几日了,被我留中不发。”

“又是和张太岳有关。”

申时行拿着奏疏的手,僵在半空中,血尸案的细节邸钞上记录得很详细,“诛张党”几个字他自然印象深刻。

“凤磐,你觉得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思索许久,申时行还是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张居正新故不久,“诛张党”之声骤起,而其门生李卫风随即上疏《扬州漕运贪污疏》,矛头直指清流,恐非巧合。

让他很难不怀疑两者之间的关联。

“我倒觉得两者之间不见得有何关联,但有一点很奇怪。”

张四维轻轻摇摇头,站起身,拿起剪刀修剪起花来,“那便是这两件事爆发的地点,皆是在扬州!”

申时行何等聪明,经过张四维轻微点拨,便想到了其中关键,“凤磐你是说,这件事是同一个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张四维剪下不老松的一个分叉,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起来,“户部周侍郎与扬州周家商户有旧,我不信这样的事情,他们是第一次做,那为何一直相安无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爆发?”

“还有,那血尸被人悬在扬州府衙门口,至今未查明是何人所为,这究竟是扬州知府无能,还是另有缘由?若我没记错,扬州知府似是张江陵提拔之人?”

说到这里,两人早已心知肚明,这两起事件,恐怕皆是张居正旧人,针对清流集团发起的攻势。

“那如今这般局势……”

申时行在花厅内来回踱步,“我等该如何行事?”

张四维指着申时行手中的奏疏,淡淡开口:“明日早朝,将这份奏疏拿出来,诸公们议一议,做个决断。”

“真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申时行看了看手中的奏疏,说道:“若动周世昌,怕是会激化矛盾吧?”

张四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将目光看向身前那棵不老松,指着其中一枝问道:“瑶泉兄,你来看,这枝可有何不同?”

申时行并不喜爱植物,也从不摆弄这些东西,一时半会答不上来。

张四维见他半天不说话,笑道:“瑶泉兄,这植物之所以需要修剪,便是为了防止有些枝杈疯长,破坏美观不说,还容易导致整棵不老松营养失衡。”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将那枝长歪的剪掉,扔在一旁,“为官之道亦是如此,平衡往往是最难的,因为有些时候,不得不下重手。”

申时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明白了张四维的用意。

张居正新故后,权力失衡,这才有了“诛张党”事件的发生。

张居正旧人如此攻势,谁又能说不是另一种反抗?

放弃周世昌,是对张居正旧人的一个交代,只有这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平息这场斗争。

张四维见申时行不再反驳,继续说道:“对了,瑶泉兄,与杨四知交代下,那封《劾故太师张居正疏》,权且搁置,莫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出来了。”

“好,我这就去办。”

“哎。”

张四维轻叹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剪刀,走到花厅廊下,看着漫天的大雨,感慨道:“这雨若再不停,明日早朝,路难行了。”

……

次日寅时三刻,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中枢重臣们以及六部九卿便撑着油纸伞,朝着皇极门走去。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他们心中清楚,今日的早朝,怕是不会风平浪静。

这是张居正生前定下的规矩,早朝不可懈怠。

就连皇帝在挣扎了几次无果后,都照命遵守,他们这些官员,又有哪个例外?

午门外,百官按照品级列队完毕,便在鸿胪寺官的唱名、御史纠仪后,有序进入皇极门。

此刻年轻的万历帝,在失去张居正辅佐后,懒洋洋的爬下龙床,在宫女內监的侍奉下,梳洗完毕。

乘坐舆驾自乾清宫而出,锦衣卫依仗执“肃静”“回避”牌匾开路。

等到万历帝坐在龙椅之上后,皇极门外响起三声鞭炮,鸿胪寺官赞“入班”。

百官这才行五拜三叩之礼。

站定身形后,百官面面相觑,最后都将目光投向首辅张四维。

张四维只是眼神微眯,像是没有注意到众人的目光一般,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腰间的玉带。

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篆,率先打破诡异的气氛,双手呈上一封奏章。

“臣王篆,有事启奏。”

万历帝撇了一眼冯保,便见其拖着年迈的身躯,小跑着上前接过。

余光瞥见奏疏上《东厂僭权疏》几字,不由得心脏骤停了一下。

紧接着,王篆沉声道:“圣上,扬州血尸案,经由刑部主审,锦衣卫和东厂协助,现已查明,血书密令竟用锦衣卫笔法,显系宦官私刑代国法!”

王篆话音落下,还不待众人反应,刑科给事中阮子孝,也站了出来,“臣阮子孝,亦有本启奏。”

说着便将一封名为《透骨钉监字符考》的奏疏双手捧起。

同样义愤填膺沉声道:“扬州血尸案,刑部已将尸格抄送各部,东厂暗码刻于诏狱刑具,是欲监控天子亲军耶?”

二人说完,冯保双手颤抖,身形不由得一阵踉跄。

但他没想到的是,事情还没有结束,刑部尚书潘季驯也站了出来,他并无奏疏,只是跪在万历帝面前,高声喝道:“刑部验尸,有东厂和锦衣卫作证,那血尸背部血红色的字,写明‘诛张党!’”

“敢问朝堂衮衮诸公,我大明,只有严党,何来张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