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久旱”难以遇“甘霖”

不平凡的五八年,总路线照耀向前,豪迈口号,征服自然。

共产主义的创举,英雄人民的志愿,震惊乾坤,引洮上山。

——《引洮上山幸福万年》[3]

图1-1 洮河县红旗乡境内

资料来源:中国·临洮党政网http://www.lintao.gov.cn/Item/967.aspx。

造物主并不公平。丰富的洮河水资源白白流逝与“十年九旱”的定西、会宁等地区百姓常年为缺水而挣扎的艰辛,形成鲜明对比。从甘肃上空由西向东鸟瞰,美丽的洮河像一条在崇山峻岭中蜿蜒流淌的绿丝带,碧水流经之处,两岸葱葱绿树行行成群。(图1-1)洮河林区为甘肃经济建设提供优质木材,绵延的洮河是最便捷的运输工具。而甘肃中东部的定西、会宁等地区,却是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地貌,丘陵起伏,沟壑纵横交错,梁峁绵延不绝,荒山秃岭,一派苍凉。(图1-2)千百年来形成的自然景观,遇上1958年人“改天换地”的豪情。

图1-2 定西地区

资料来源:笔者摄于2010年11月9日。

丰富的洮河水资源

洮河水系以洮河为干流,包括周科河、科才河、括合曲、博拉河、广通河等十几条支流,共同构成黄河最主要的支流之一。洮河干流发源于碌曲县境西部的西倾山东麓,河源高程4260米,由南向北流至90.4公里大馋赛尔转为东流,在岷县城东纳迭藏河后又转为北流,直至永靖县刘家峡水库大坝上游汇入黄河干流。[4]洮河干流及主要支流因落差大,水力资源非常丰富,周科河、科才河、广通河等12条洮河支流水系年径流量超过1亿立方米。

洮河犹如天边的蓝缎,静静流淌,所经之处孕育不少文明。相传,大禹治水时,曾跑遍这条河流所经之处。《水经注》载:“禹治洪水,西至洮水之上,见长人,受黑玉书于斯水上。”[5]大禹从这里走至鸟鼠山,导渭河而入黄河。洮河孕育了上古时期代表华夏文明的彩陶文化——马家窑文化,以彩陶器为代表,制陶工艺高超,器皿呈现多种姿态,图案变幻多端、绚丽多彩,被称为彩陶艺术发展的顶峰,极具文化与艺术价值。马家窑遗址得名缘于毗邻洮河的临洮县马家窑村。广泛流传于甘、青、宁山区的民歌“花儿”,被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盛行于甘肃且最具代表性的“洮州花儿”,逐洮河而广泛流传于临潭、卓尼、岷县、临洮等地,形式活泼多样,反映多姿多彩的社会日常生活,是西北民间文化源远流长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更不必说风光旖旎的大草原、层峦叠嶂的森林树木,也不必说巍峨陡峭的怪石山峰、清澈见底的流水卵石,单看那有“中国四大名砚之一”之称的洮砚以及那享誉世界的紫斑牡丹,就足以使人惊叹洮河的富饶。

从自然地理上看,洮河流域包括甘南高原和陇西黄土高原两部分,其自然地理基础和环境特征兼具这两个高原特点。地形条件复杂多样,“山地占有比重大,土地质量较差,承载力低下。全流域土地海拔均在1500米以上(最低点1730米)”。[6]因此,此地宜牧不宜农,农作物大多一年一熟。

从行政地理上看,洮河流经碌曲、卓尼、临潭、康乐、岷县、临洮、和政、广河、东乡等县的大部分以及合作市,夏河、渭源、永靖等县的少部分地区。流经碌曲、夏河、合作、临潭、卓尼等县市的地区称为上游,岷县、康乐称中游,临洮称下游。洮河干流呈反写的“L”形,转折点在岷县。中上游地区降水丰富,植被覆盖率极好,又因地处甘南高原地区,蒸发量少,形成西北地区罕见的丰水流域。而下游山区,则属于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水资源贫乏,水土流失问题严重。

洮河流域属于大陆性气候,但由于两边受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气候交会的影响,大部分地区湿润多雨,降水量较大,除接近兰州的最北部降水量在400毫米以下外,其余地区年降水量均在600毫米以上,个别上游地区甚至高达800毫米以上。充沛的雨水给了洮河丰富的水资源补给。根据1950年代的数据,洮河干流“河道长580公里,流域面积31400平方公里。据(临洮)李家村水文站实得多年平均的年径流量为43.1亿公方,合136.1秒公方。最大径流量为273.3秒公方(9月),最小径流量为50秒公方(2月)”。[7]每年4月始,降水量逐月增多,径流量逐渐增大,“其中4、5、6三个月径流量为10.358亿立方米,占全年径流量的22.43%”;7月到10月为洪水期,“径流量占全年总流量一半多,达53.7%”。[8]1~3月和12月则为枯水期,流量主要依靠地下水补给。

充足的降雨量和地下水补给,使洮河拥有丰富的水力资源。千百年来,自西向东顺流而下的洮河在九甸峡逆转,一路向北。九甸峡以峡中九座巅峰得名,峡谷两旁海拔3888米的白玉山和海拔3578米的莲花山余脉将洮河夹在其中,使此地“水急浪高如雷吼”。绕过九甸峡,洮河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路激流向北奔驰,流向黄河母亲的怀抱,全然不顾生活于左岸8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旱塬百姓。

定西“苦瘠,甲于天下”

1876年,陕甘总督左宗棠西征途经定西,在给光绪皇帝的奏折中写道:“辖境苦瘠,甲于天下,地广人稀。”[9]此地即洮河中下游左岸的陇西黄土高原。它指的是陇山中峰六盘山为界之以西区域,大致东起六盘山、西到乌鞘岭、南到秦岭、北迄沙漠,约8万平方公里。这里“三料”(饲料、肥料、燃料)齐缺、“五灾”(旱灾、风灾、沙灾、雹灾、霜灾)俱全。因陇山为南北走向,阻挡了东来的暖湿气流,故降雨较少。此地年降水量在200至500毫米之间,并由南至北递减,属干旱半干旱型气候。[10]降水总量少且集中在4~9月,尤其是7~9月。如定西地区4~9月降雨量占全年降雨量的85%,7~9月降雨量占全年的55%。[11]

由于此地蒸发量达到1500~2000毫米,远远大于降水量,更加重缺水情状。这儿流传的一首“花儿”——“山上和尚头,沟里没水流,年年遭旱灾,家家都发愁。高山秃又陡,水声如牛吼,十年有九旱,有水也白流”——便是干旱的真实写照。此地区几个县市的数据说明了其气象特征(见表1-1)。

表1-1 甘肃中部七县(区)气候特征示意

陇西黄土高原海拔1200~2500米,属盆地型高原,地形以黄土沟壑和黄土梁峁丘陵为主,以“千沟万壑”来形容最为恰切,生态环境异常脆弱。由于植被稀疏,降水量少,并集中在以暴雨为主的夏季,水土流失非常严重。地面在长期的流水侵蚀下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形成沟壑交错的塬、墚、峁等地貌,沟密坡陡,丘高谷深。平坦耕地少,绝大部分耕地分布在10°~35°的斜坡上,导致地块小而分散,机耕道建设落后,很难机械化。不仅耕地面积少,耕地质量也较差,“全区土壤有机质贫瘠,且高低悬殊”,大部分地区缺微量元素钼和锌,土壤肥力差。[12]

“十年九旱”在这里绝非形容词,而是真实写照。1950年“定西(含白银地区)、临夏、兰州等专区、市春旱偏重,庆阳专区伏秋连旱”;1951年“中部地区春旱偏重”;1952年“中部春夏秋连旱;春夏旱定西专区最重”;1953年是“大旱为主的重灾年”;1954年“以旱为主,兼有雹洪霜灾”;1955年“上半年定西、临夏、庆阳、武都等专区23县受旱”;1956年“受灾79县,占当年全省县数的85%,有68县受旱。春旱临夏州偏重,春夏秋连旱以中部的定西、临夏、兰州、白银等地偏重”;1957年“重旱灾年,全省半数县受旱。中部地区春旱接夏旱、定西专区伏秋连旱”。[13]生存条件的恶劣并未让这片土地荒芜,勤劳善良的百姓为生存付出了艰辛努力。为将来之不易的雨水、雪水蓄积起来,家家户户都修水窑,人畜共用。安土重迁的百姓被迫发挥创造力,“两顿饭,减一半,一顿变成干炒面。一月洗上三次脸,洗了碗筷喂鸡犬。衣服穿成垢夹板,室内不洒水一点。女人小便洗手脸,一水多用度荒年”。[14]鉴于此,旱塬百姓尤为期待在新政权的领导下改变现状。

事实上,新中国成立后,定西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确有提高。1949年粮食作物的亩产量为44.29千克,1957年增加到56.98千克;总产量由27.29万吨增加到43.43万吨,年均增长6%。油料总产量由1.07万吨增加到1.47万吨,年均增长4%。粮食播种面积由616万亩增加到762万亩。同时人口也在膨胀,1957年达到150多万人,比1949年增加26万人,使“人均耕地面积由1949年的6.42亩下降到1957年的6.16亩”,也由此,尽管人均纯收入由1949年的41元增加到1957年的64元。[15]但是百姓的生活水平并没有大的提高,仍然在每年的春荒中被逼“外流”,人们呼吁着新的发展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