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公主岂非自打自脸?

“如果不是本公主让你给白濯送那些东西,你跟他便不会有什么牵扯。”

听到这句话,白濯如同登时如遭雷霹,身体僵成无法控制的木头,广袖下手指一点点蜷起。

那上好的金创药、可口的糕点饭菜,都是姜扶桑安排婢女给他送的?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这样恶毒的女人,恨不得他被她玩死才好,对他非打即骂、让他丧尽尊严,怎么会让婢女偷偷送药物给他?

他闭紧的眼睛睫毛不住地颤抖。

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整日折辱他的人在背后悄无声息的帮他,这比他知道沐兰不是墨衣阁的人时还要震惊、惊骇。

姜扶桑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如果只是为了让他感恩戴德,为什么要假借婢女之手、还要隐瞒?

可除了让他感动以外,他想不出她这样做的其他目的。

“奴婢知道自己犯了错……”

尽管姜扶桑并不因此对她动怒,可沐兰心中仍觉得愧疚,认为是自己导致了现在的局面,红着眼不能释怀。

焚阳公主脸色彻底冷下来:“你说自己有错,难道是在埋怨本公主从前给你下的命令?”

沐兰吓得眼泪都止住了,泪珠挂在下眼睑:“不,不!奴婢不敢……”

姜扶桑转身背对她,嘴角不着痕迹翘了翘,随后又压下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语气略缓:“既然不敢,以后就不要说这句话。”

“是。”

婢女唯唯诺诺。

姜扶桑看了躺在矮塌的少年,一身衣袍已经因为用刑而染血、碎裂,别提御寒,看着就破烂不已。

对沐兰说:“去将本公主偏殿的金丝锦被抱过来。”

“公主,您的被褥怎能给奴隶用?这不合规矩。而且他醒后发现了,也不好讲。”

她知道,公主不愿意让质子知道自己在帮他。

姜扶桑沉吟了一下:“嗯,沐兰考虑周到。那就去库房抱一张毯子吧。”

等暗精巧花绣的暗红毯子到了,她将它从沐兰手中接过,盖在他身上。

让沐兰到殿外候着刘太医的药。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盖毯子时,感觉少年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试探性地叫他:“白濯?”

少年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完全是昏迷的样子。

她在确认是自己看错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泛起一股颓然苍凉之意。

不由得低声喃喃:“竟然出现了幻觉,果然不能再吃那东西了……”

而躺在榻上的少年,感受到身体被绒毯盖住,忍不住颤抖,却被她发现了。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本名,不是称辱称贱奴之类。

他用尽全力放松,装出还在昏迷的模样,才躲过她的眼睛。

在感受到她目光移开后,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厌恶、反感、愤怒,又有些不可思议……

她那么折辱他,为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对自己好!

甚至要给他盖自己的金丝软被……

细心地为他掖好毯子边角,动作又轻又温柔,像是生怕惊醒了他。

他只是感受到那短短几刻钟,却漫长的像是过了半生,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平时不是总瞧不起他、骂他低贱吗?怎么现在又这样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来同情他?

他发现自己开始看不懂她了。

从前一直认为她毫无人性、残酷狠毒,可今日他昏迷这段时间听到了从前不知道的事。

她一面将他踩在脚底恨他不死,一面又怜悯地赐予他帮助让他活下去。

一个人怎么能有这样截然不同的态度?他不理解!

如果不是自己昏迷没多久,他都要以为是姜扶桑被人夺舍了。

不知是不是心灵感应,就在他心中矛盾不解愤怒咒骂时,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平时从未有过平静,似乎什么情绪都不染。

“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呢,楚疆的王子来到异国他乡白受折磨,身体被摧残,傲骨被踩碾,精神被折磨……付出这些,哪怕赔了性命,又能换来多久的和平?”

“若有血性,就该拒绝和谈、带着你的子民杀出一条血路,而非像现在这般,将自己陷进囹圄中。”

她轻轻的叹息像是飘落于地的一片枯叶,不带生机:

“进来了就别想出去,永远不得翻身……我们都一样。”

她离开的脚步声渐远,白濯仍装作昏迷躺在榻上,怕她这是不放心地试探他。

心中掀起骇浪惊涛。

姜扶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们都一样”?

她是高高在上的焚阳公主,皇帝最宠爱的女儿,炙手可热一呼万应,没有谁敢不从。

而自己是楚疆送到晟国议和用的质子,是阶下囚,命都攥在别人手里。

怎么可能一样?

简直无稽之谈!

他觉得姜扶桑犯了癔症,或者说她本身可能就患有疾病……

不然她怎么会说“不能再吃那个了”?

吃的极有可能是治疗疾病的药,副作用是产生幻觉。

不过,也有别的可能……

这个女人隐藏的太好,总是一副傲慢蛮横的残忍样子,使他根本没有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泛着苦味的汤药熬出来,沐兰端进殿中。

推开殿门发现少年已经从榻上坐起来了,她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起。

将木托盘搁在小桌上,厌恶地说了一个字:“喝!”

白濯并不知道沐兰就在屏风后听着自己在栽赃她,只以为是姜扶桑跟她说的。

他不在乎她恨自己还是别的什么,既然她不是墨衣阁的人,那对他来说就是毫无用处的废物。

姜扶桑得到沐兰的禀报,知道他醒了。立刻走进书房大殿,进来就看到少年盯着药碗中热气却没喝的这幅景象。

她扬起半边眉毛,冷声质问:“药放着不喝做什么?难道想要本公主喂你不成!”

“药材用在你这样的贱狗身上本公主都觉得浪费!你竟然不喝?”

对方却看着她,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仿佛深思熟虑过却不得其解。

疑惑地问:

“公主,既然您如此厌恶我、认为我低贱,为什么要给我盖毯子?岂非自打自脸?”

听到这话,姜扶桑瞳孔微缩。

难道刚刚他是醒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