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公主没变,变的是他

她几乎立刻镇定下来,轻蔑地冷嘲反击:

“本公主给你盖毯子?笑话!我看你是温病烧糊涂了脑子,白日做大做梦!”

白濯抓住手中的绒毯,嗫嚅唇低声说:

“这条毯子做工和质地相当精致,是稀世珍品,应当是放在府上库房收藏的,此刻却盖在我身上……如果没有公主的允许,下人绝对不敢动这样昂贵不菲的毯子。”

姜扶桑听到他这句话,立刻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

少年的意思是说她把这条毯子赏给他。而她却误以为他是假昏迷、看到了她为他盖毯子的那一幕。

她如释重负,暗自松了一口气。

声音都更有底气了:

“呵!我公主府的金银珠宝累积成山,不过一条破毯子罢了,算什么珍稀?打发给你的,以防你死在我公主府里——还真当自己个重要人物了!”

“贱狗知错,公主恕罪。”

“还不快喝!是想让本公主给你收尸?脏了我的大殿。”

语气非常恶劣,仿佛对他厌恶至极。

少年垂下眸子。

如果不是不久前亲自感受到她为自己掖好毯角,他都要被她此刻的演技骗过去。

听她用高高在上的语气骂他、每句话都夹枪带棒,他却无法再感到愤怒,而是觉得匪夷所思。

她怎么能在他昏迷时对他一个样、在他醒后又对他另一个样?

难道不觉得割裂吗?

为了骗他、让他恨她?

有什么意义?

少年在公主盯紧的目光中,端起药碗。

可一闻到浓重的药味,嘴里就开始发苦。这黑褐色的汤药更是让他感到排斥,动作迟了一下。

过去十多年里无数次硬挨着痛苦喝汤药的记忆再次涌上来,下意识的拧眉反感。

姜扶桑见他端着药却迟迟没有喝下去,仿佛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抗拒。

倏地冷笑:

“怎么,名贵的药材还嫌弃上了?矫情什么?觉得苦就病死算了。”

他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她说这话时间屏住了呼吸,一口气将汤药全都喝光。

“咚。”

碗被放在小桌上,发出细微声响。

紧接着,出乎他意料的,姜扶桑走到他面前,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蜜饯。

“只有乖乖听话的狗,才能吃到甜的。”

他抬起被苦到微微浮动泪光的眼睛望着她,女人脸色冷淡,看不出此刻在想什么。

见他不动,她语气微沉:“本公主赏你的东西,你敢不接,是找死吗?”

“不,不敢……”

白濯低声说着,接过蜜饯。

突然间,他脑海中产生了一个念头——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蜜饯,就等他喝完药、再假装施舍赏赐的恶劣样子塞给他吃。

突然间,心悸了一下。

咬了蜜饯,甜味在舌尖绽开,将口腔中药物的苦涩全都驱逐。心情不由得变得好起来,被药温暖的胃散发热意。

这块蜜饯……好像比上次她给的要甜?

“谢公主赏赐。”

姜扶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句话跟他平时含着恨意弄虚作假的谢恩不同,似乎是发自真心的。

反倒让她感觉不适应,哼了一声道:“记住你今晚发过的誓言,日后恪守本分、乖乖听话做本公主的狗,赏赐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是。”

白濯的温病没多久就退下去了,但身体虚弱仍需要修养。

姜扶桑当着一群下人说:“病歪歪的看着就倒胃口,将他扔到府上那间空着的清水殿,别让本公主见到他,净心烦!”

众人都认为质子失宠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清水殿干净整洁、清净安宁,堪比公主府的偏殿。没有下人再来落井下石地找他麻烦,也不用再随时候命,是非常好的养伤之所。

他暂时屏蔽自己对她的恨和厌恶时,发现她做出的事与说出的话有很大出入。

说话威胁时态度极尽恶劣,可只要他不当众逆着她,她不会真罚他。

赐清水殿这样的居所给他住,还要以“打入冷宫”为幌子、让别人认为她这是厌弃了他……

白濯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她在人前对他绝对没有好态度。

就像是要将自己的残暴和对他的厌恶发挥到极致,让所有人看到,因此恐惧和退缩。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在某天晚沐兰来送饭时,装作在池塘旁不小心滑倒落水。

只是结果与他料想的不同。

被救上来时,他看到姜扶桑冷冰冰地站在一旁盯着他,目光冷漠仿佛看一个蝼蚁。

少年一身白衣湿透贴在身上,几近乎透明。发丝像是水帘黑瀑,湿漉漉水蛇般缠在脖颈上,衬得脸皮雪白。因为剧烈呛咳,眼尾染上一丝绯红。

宛若画卷中的书生,又好似水中的花妖。

说不上的勾魂摄魄。

姜扶桑看着他咳嗽不止,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去。

少年被眼中水雾迷蒙的眸子望着她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说不上失望,毕竟这才是她本该对他的态度。

这样才是对的……

那天,就只是他听错了、烧糊涂了。

深夜。

他用冷水冲了身体,吹灭烛火,躺倒铺着松软棉垫的榻上,闭上双眼。

心想:姜扶桑还是那个厌恶他、羞辱他的焚阳公主,她没有变,变的是他。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姜扶桑驯化了。

这几日,他总是不自觉的在心里美化她、为她的行为找借口……

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从水中捞出来呛咳痛苦那一刻,看到的她那个自上而下的冷漠疏离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难言滋味。

“为什么会这样……”

他蜷缩起身体,用金丝软被将发冷的身体裹起来。

是因为过得太压抑,精神出问题了吗?不然怎么会因她那日为自己盖绒毯时的温柔小心而心悸、开始关注她的目光、关注她的神情和对他的态度……

渐渐的意识昏沉。

他没想到自己的身体如此孱弱,只是装作失足落水便又染了风寒。

在热和混沌的交错中,白濯感受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那感觉很熟悉,好像曾经经历过……

霎时间,他清醒了,猛地紧紧攥住对方的手腕。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