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带着二赖子两人转过几条街,来到一栋大楼前停下了。
大楼前站着两排警卫,那少校出示了证件,又与为首的警卫军官耳语了几句,就对二赖子说:“进去吧,就是这里。”
少校带二赖子和姚梦琪上了三楼,拉开一间房门喊了一声报告,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进来。”
二赖子和姚梦琪一进去,就见一个矮胖老头坐在办公桌后,见二赖子进来,矮胖老头立刻站了起来走向二赖子,一把握住二赖子的手,笑眯眯地说:“你就是闾上校吧,你的名字早就如雷贯耳,闾上校的英雄行为实为我军将士之楷模。”
二赖子摇晃着马国良那只肥嘟嘟的手,大大咧咧地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矮胖老头严肃地说:“呃,哪能不提,英雄事迹可不能埋没,必须大张旗鼓地宣传,以鼓舞我全军将士的士气。”
二赖子摇晃了一下头,说道:“不值得宣传,不值得宣传。”
矮胖老头依然笑容可掬地说:“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闾上校请坐。”
说着,将二赖子和姚梦琪让到一套豪华的皮沙发上坐下,又叫那个少校给二赖子和姚梦琪每人泡了一杯茶,方缓缓说道:“我叫马国良,你叫我老马也行,叫我马老头也行。”
二赖子迷离着一双眼睛,看着这个和蔼可亲的矮胖老头,笑道:“真的可以这么叫么?”
马国良说:“当然可以。”
二赖子仰在沙发上,笑道:“你还真是个好老头,那我就叫你马老头得了。”
马国良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的寒光,可惜二赖子没注意到,二赖子今天没有用逼酒法,脑袋瓜子正晕乎着。
姚梦琪不惯交际,挨着二赖子只是低着头看茶几上的茶,也就没注意。
马国良哈哈一笑,高兴地说:“好,这才显得亲近。”
二赖子喝了一口茶,方说道:“马老头,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任务吗?”
马国良一脸是笑地说:“是有一个艰巨的任务,希望闾上校能发扬以往那种一往无前的精神,克服困难,圆满地完成任务。”
二赖子就又喝了一口茶。
马国良冁然而笑:“闾上校是少年英才,不但打过许多胜仗,还培养了羊角卫国队这么一支英雄团队,实在是难得。”
二赖子摆摆手,嗤道:“马老头,你别老是阿谀奉承我,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的。”
马国良言笑晏晏道:“闾上校真是令人钦佩,立了这么多功劳却不居功自傲,难得难得。好,我也不奉承了,我们来聊点别的。”
二赖子眼前闪着金花,口中却道:“你想聊什么?马老头。”
马国良仍是开眉笑眼的:“聊什么呢?让我想想。”
马国良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闾上校你们在徐州打了个大胜仗,给我们中国人长了脸,要是再打这么几个胜仗,我看小鬼子就蹦跶不了几天了。”
二赖子大谬不然地摆摆头,嗤道:“呃,我不这么认为,小鬼子又不是纸糊的,有那么容易打?”
马国良似笑非笑地说:“那依闾上校之见呢?”
二赖子大手一挥,断然道:“失败的悲观主义是错误的,盲目的乐观主义也是错误的。”
马国良循循善诱地说:“愿闻其详。”
陈永志的分析言犹在耳,二赖子觉得陈永志的分析既透彻又深刻,既然马国良这个将军竟然也会看不清形势,就正好用陈永志的分析为马国良好好解解惑,便立刻高声道:“马老头,你是一个将军呀,如何也会看不清形势?我告诉你吧,小鬼子是一定能战胜的,但也不是一蹴而就,还得有一个过程,还得打一场旷日持久的人民战争。”
二赖子侃侃而谈,鹦鹉学舌地将从陈永志那里听来的分析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一遍。
马国良抚掌大笑,连连夸道:“闾上校好见解,好见解呀!”
二赖子忘乎所以,连连摆手道:“这可不是我的见解,是我一个共产党的朋友告诉我的。”
马国良故作惊讶地说:“闾中校还有这么有能耐的共产党朋友?”
二赖子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
马国良无限向往地说:“看来你那个朋友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他日得便,还请闾上校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二来大大咧咧地说:“可以,你要是认识了他,也一定会佩服他的。”
马国良喜眉笑眼地说:“那是肯定的,共产党里能人多嘛,难怪闾上校见识不凡,一定是从你那位共产党朋友那里学来的?”
二赖子得意洋洋地说:“那是,我那个朋友学富五车,历史地理,无所不晓,古今中外,无所不知,我对共产党的认识,就是从他那里得知的。”
马国良笑里藏刀地说:“闾上校对共产党都有什么认识?”
二赖子不疑有他,正想好好给马国良吹一吹,可总觉得头脑晕得厉害,沉沉的昏昏欲睡。
他使劲摇了几下头,使劲睁开眼睛,感觉好了一点,方说道:“要说我对共产党有什么认识,我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好得很,好得不得了。为什么呢?因为共产党为劳苦大众谋幸福,为老百姓办事,因为共产党打小鬼子,我就佩服共产党……”
二赖子头昏脑涨,却得意忘形地尽兴而言,丝毫没想到祸从口出,自己的这番言论会给自己带来没顶之灾。
马国良不禁掩口而笑,心里说道,说吧说吧,多多益善,你这里畅所欲言,我这里记录在案,你说得越多,越是铁证如山,到时你赖也赖不掉。
可是二赖子不说了,二赖子只觉得脑袋沉沉的,眼皮沉沉的老想往一处合,已经没有精力说话了。
昏昏沉沉的二赖子还在想,难道我今天的酒真的喝多了?平时就是喝得再多也没这种感觉呀,怎么这么瞌睡呢?
二赖子不知道,马国良在他喝的茶里做了手脚。
终于,二赖子再也坚持不住了,不顾姚梦琪的惊叫,竟然沉沉睡去。
姚梦琪使劲推着二赖子,可二赖子就像睡死了一样,怎么推也推不醒。
马国良阴笑道:“小姑娘,你不用费力了,你推不醒的。”
姚梦琪哭道:“你对他做什么啦?”
马国良阴笑道:“也没什么,可能是迷药放多了点。”
姚梦琪平时不喜高声大叫,此时却怒不可遏地失声尖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这时马弘毅从里面的屋子里踱了出来,摇头晃脑地说:“不这样能抓住他吗?”
至此,姚梦琪方明白这一切都是马国良父子安排好了的一个局,为的就是要抓二赖子。
姚梦琪心急如焚,她知道马国良父子之所以煞费苦心地安排了这个局,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二赖子,
心里一急,她拉着二赖子背了起来,准备往门口走。
马弘毅疾跑几步拦在门口,桀桀笑道:“你想去哪里,你走得掉吗?”
马国良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厉声说道:“弘毅你啰嗦个什么劲,快叫人来。”
马弘毅就朝门外高声叫道:“来人!”
少校带了几个人进来,说道:“参议有何吩咐?”
马国良喝道:“将这个人关起来,钉上重镣重铐。”
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就将人事不知的二赖子从姚梦琪背上拉了下来,很熟练地一下将二赖子铐了起来架着就往外走。
姚梦琪拦住去路,哭着叫道:“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哥!”
马弘毅桀桀笑道:“不能这样对待?难不成我们还要给他开宾馆敬如上宾?”
姚梦琪哭道:“我哥犯了什么罪?你们要关他?”
马弘毅恨声道:“什么罪?重罪,死罪,枪毙的罪!”
一席话吓得姚梦琪花容失色,连连哀求道:“马副官,你不能这样,你放了我哥吧!”
马弘毅轻笑一声,斜睨着姚梦琪慢悠悠地说:“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姚梦琪就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恶心,她知道马国良父子成心要整二赖子,她说什么也没用。
有心想抢回二赖子逃跑,可这里是军令部,四处都是岗哨,光天化日之下要逃走很难。
况且那样一来,说不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回去跟队友们商议,看看是否有办法救哥哥。
想到这里,她二话不说,就往外走。
马弘毅一把拦住,嬉皮笑脸地说:“琪妹妹,你可不能走。”
姚梦琪横眉立目道:“滚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马弘毅是知道姚梦琪的身手的,更没想到平时温柔的姚梦琪竟然这么刚烈,他怕吃眼前亏,只得轻声劝道:“琪妹妹,如果你能留下,你哥哥的事我们还可商议。”
姚梦琪厉声道:“滚开!”
马弘毅还想拦住姚梦琪,马国良却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别节外生枝弄出其他事情来,让她去吧,把闾克强弄死了,你还怕得不到她?”
马弘毅一想,是这个道理,只得让开了身子,眼巴巴地看着姚梦琪跑出了门。
眼巴巴看着姚梦琪走了,马弘毅心里很不舒服,就想把气撒在二赖子身上。
前两次抓住了二赖子没多久都让他脱身了,这一次非得好好折磨折磨他出出气不可。
马弘毅当即就叫人将还没醒过来的二赖子带到刑讯室。
二赖子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
二赖子睁开眼睛,甩了甩头,仍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抬眼一望,却看见马弘毅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后,旁边还坐着一个书记员。
他的两边还站着几个荷枪实弹的士兵。
再看自己,赤裸着上身被铁链锁在了一个铁架子上,脚上还戴着一副重镣。
他就知道,自己又被马弘毅这个小人算计了。
马弘毅摇晃着身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闾克强,你没想到有今天吧,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二赖子好整以暇地笑道:“老子时运不济,屡屡命犯小人,老子成了你砧板上的肉,老子还能怎样?任你宰割呗!”
马弘毅笑道:“你知道就好,那就赶快交代你的罪行吧!”
二赖子嘻嘻笑道:“你想要老子什么罪行?”
马弘毅哼道:“你是个混进军队里的共党分子,你图谋不轨到底有何企图,你就赶快老实交代吧。”
二赖子到底是个体格强壮的人,此时已经完全清醒了,就像会变脸一样,故作惊讶地说道:“呀,呀呀呀呀,马弘毅你胆子也太大了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在散布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言论你知道不?你这可是大罪呀,你这是汉奸卖国贼的言论,是要被枪毙的!哎呀你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马弘毅脸色一变,怒道:“闾克强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是叫你交代你这个共党分子混入国军的图谋,如何成了我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了?”
二赖子摇摇头,口里啧啧道:“说你无知吧,你却在这里吆五喝六,说你有知吧,你却信口雌黄,难道你不知道今天的共产党和昔日的共产党有不同吗?”
马弘毅哼道:“同样是乱党,有什么不同!”
二赖子惊道:“马弘毅你还敢这么说呀,你当真不怕被枪毙?”
马弘毅嗤道:“我有什么可怕的?要枪毙也是枪毙你。”
二赖子一脸严肃地说:“要是从前呢,你这么说还没什么,那时候共产党在你们的嘴里不是赤匪吗?可今时不同往日,今天的共产党可是跟国民党合作了的,是抗日的党,共产党的八路军、新四军也是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的抗日队伍,也是国民政府军队序列里的一支军队,你却污蔑共产党是乱党,你这是帮小鬼子说话,你这是用心险恶、居心叵测,难道你是小鬼子的奸细?”
马弘毅气得满脸铁青,喝道:“闾克强你少扯三扯四的,在这里任你说破天也没人听你的,我劝你老老实实交代你的犯罪事实,免得皮肉吃苦!”
二赖子笑道:“老子也想交代来着,可是老子没有犯罪怎么办呢?要不你告诉老子应该怎么交代?”
马弘毅凑近二赖子,说道:“你就交代你是如何接近共产党,如何散布赤色言论,如何混进国军有什么图谋等罪行。你要老实交代,只要你交代了,我还可以向上面报告,说你是主动交代,说不定就不治你的罪了。”
二赖子笑道:“真的呀,那好吧,难得你这么为老子着想,那老子就交代,——呃,我从哪里说起呢?”
马弘毅哼哼两声,说道:“就从如何接近共产党说起。”
二赖子扬起头,故作沉思状,好一会才说:“老子呢,本来是不知道共产党的,后来听说共产党在平型关打了个胜仗,又在阳明堡炸了小鬼子二十四架飞机,老子就很惊讶,这共产党是什么人呀,如何我们国军在小鬼子面前一退再退,老打败仗,为什么共产党一打就接连打了两个胜仗呢?因此我就想结识一下共产党,这样,老子就认识了这位共产党朋友,这一结识才知道,共产党真的是了不起,不但抗战很坚决,还为老百姓着想,为老百姓谋利益。呃,难道认识一个共产党朋友真的有罪?那蒋总裁也认识共产党,李司令长官也认识共产党呀,徐州会战还是李司令长官接受了共产党的建议才打了个大胜仗的,难道他们也有罪?”
马弘毅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哪是交代,分明就是为共产党歌功颂德,他连连拍着桌子大叫道:“闾克强你冥顽不化,看来你是不吃点苦头不会说的,来人,大刑伺候!”
二赖子哈哈一笑:“马弘毅你黔驴技穷了,竟想刑讯逼供?好啊,老子正好喝了点酒,又蒙你们父子俩耍阴谋下了迷药,脑袋里还晕乎乎的,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老子正好想清醒清醒。”
马弘毅歇斯底里地大叫道:“打!打!打!给我使劲打!”
二赖子摇晃着头哦吟道:“成大事者,遇横逆之来而不怒,遭变故之起而不惊,当非常之谤而不辩。马弘毅,你太不成气候了,这就气急败坏了?”
马弘毅铁青着脸,从桌子后面跳出来,一把夺过一个打手手里的皮鞭,二话不说就朝二赖子身上抽来。二赖子仍然哦吟道:“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马弘毅,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你尽管打,只是你得使点劲,别跟没吃饭似的。”
马弘毅绷着脸,瞪着眼,咬着牙,狠着劲,一下一下抽打着二赖子,下下吃肉,鞭鞭带血。
二赖子却斜睨着马弘毅笑道:“你他妈的没吃饭还是怎么的,使点劲呀!”
可是,马弘毅这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子弟没抽几下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他只得丢下鞭子大叫道:“你们轮流打,打到他交代为止!”
二赖子却大摇其头,口里啧啧道:“马弘毅你真是冒卵用,打个人还要人帮忙,你就是个窝囊废!”
马弘毅一边喘气一边骂道:“闾克强你个王八蛋,你就图嘴巴快活吧,老子这次不叫你吃尽苦头我就不姓马!你们使劲打!把这里的刑具轮流给他招呼一遍!”
一个打手接过马弘毅手中的鞭子抽打二赖子,二赖子笑道:“这软绵绵的东西打在身上就像挠痒痒,不如换棍子,换根大点的棍子。”
马弘毅气急败坏地说:“用棍子!”
那打手果然换了一根棍子,使劲朝着二赖子抽打。
二赖子运起了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仰天大笑道:“嗯,不错,正好把我的筋骨松一松!”
打手抡起棍子使劲打,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尽了,二赖子却哈哈大笑:“真是冒卵用,你使点劲呀!”
马弘毅气急败坏,恨声道:“用大铁钉把他钉在墙上,用烙铁烙!”
二赖子一听就火了,骂道:“马弘毅你个王八蛋阴心烂肚,使这样恶毒的刑罚,老子弄死你!”
说着,运一口气双手一鼓劲,竟将吊他的吊环连带铁链从架子上扯了下来,跳起来一把捉住马弘毅,就要将马弘毅往正熊熊燃烧的炉火里按。
一系列的动作吓得那些打手目瞪口呆,心想:这还是人吗?这么粗的铁链都扯得掉,这得多大的力气!
而马弘毅只吓得大喊:“闾队长饶命!”
二赖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骂道:“压你娘的你太歹毒了,今天是碰上了老子,要是别人,还不被你折磨死!”
马弘毅连连作揖,哀求道:“闾队长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二赖子将马弘毅往地上一丢,喝道:“你要再敢动坏心思,老子撤了你的骨头!”
马弘毅连连道:“再也不敢了。”
二赖子轻笑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马弘毅谄笑道:“可以,只是还得过过程序,走个过场,明天放你可以不?”
二赖子道:“那就送老子回羁押室,老子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