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日，长安一百零八坊的井水同时泛起靛蓝。李素尘攥着从染坊废墟拾得的玉牌，指腹摩挲过“陈景元私印“的阴刻纹路。牌身残留的龙脑香里，混着仁济堂药库独有的白檀气息。
“小郎君可知晓'金匮玉函'的典故？“
裴九娘突然用染血的指甲划过玉牌，裂纹中渗出黑紫色液体：“这墨里掺了二十年以上的尸蚕粉，遇血则化蛊。“
话音未落，西市方向传来钟鸣。两人追着声浪冲到千金堂门前，却见陆三绝被铁链悬在丈八高的《千金要方》石刻上。他心口插着柄青铜药杵，鲜血顺着孙思邈的“大医精诚“四字淌成溪流。
“午时三刻，开炉炼丹——“
沙哑的吟唱自人群深处传来。李素尘看见陈景元赤足披发，捧着鎏金炼丹炉从平康坊踱出。老医师身后跟着三百白衣药童，每人头顶药筐里都盛着冰封的心脏。
裴九娘忽然拽着他退进暗巷：“看那些冰心上的纹路。“
阳光穿透冰晶的刹那，每颗心脏表面都浮现出靛蓝色经脉，蜿蜒的纹路竟与乌木匣残卷中的经络图完全吻合。李素尘猛然想起染坊井下那些泡在蓝液中的心脏——雪胆蛊虫啃噬出的痕迹，正是太乙神针缺失的穴位。
“这是人牲。“寡妇的呼吸喷在他耳后，“青囊会每甲子用三百活人心头血，炼'通天彻地丸'。“
药童队伍经过时，陈景元突然驻足。炼丹炉中腾起的青烟在空中凝成獬豸兽首，兽瞳正对着李素尘藏身的巷口。老医师枯手抓向虚空，少年怀中的玉牌突然发烫，裂纹中钻出无数红丝蛊虫。
“闭气！“
裴九娘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他眼皮上。蛊虫触及血珠的瞬间，李素尘的视野突然扭曲——那三百药童的面孔，分明是三个月前红汗症瘟疫中消失的病患。
未时的日晷针影偏移半寸时，两人潜入陈景元炼丹的玄都观。李素尘贴着《朝元仙仗图》壁画移动，忽觉颈后刺痛。回头只见壁画中的玉女手持银针，针尖正滴落靛蓝色液体。
“别碰墙壁。“裴九娘用金步摇挑开地砖，“二十年前太医院案发后，这里每块砖都浸过尸蚕液。“
地下丹室的寒气冻碎了火折子。借着夜明珠幽光，李素尘看见九尊青铜人俑环伺丹炉，每尊人俑的百会穴都插着刻有“仁济“字样的银针。炉中翻滚的蓝色药液里，沉浮着七十二颗冰心。
“原来在这里。“
陈景元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老医师踩着药人梯缓缓降下，手中握着的正是李素尘在库房发现的乌木匣：“当年你父亲李御医私藏《太乙神针》全卷，今日该物归原主了。“
丹炉突然爆出巨响，七十二颗冰心同时裂开。李素尘在气浪中看到父亲临终场景——永徽三年的雨夜，陈景元将银针刺入李御医风池穴，取走的医书残页正泛着同样的靛蓝。
“你养蛊不是为了炼丹！“少年突然抓起人俑上的银针刺向自己晴明穴，“你在用《新修本草》篡改经脉图谱！“
鲜血顺着银针滴入丹炉，蓝色药液突然沸腾。裴九娘趁机甩出披帛缠住陈景元脚踝，老医师跌落的瞬间，怀中的《太乙神针》全卷展开——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胡商文字，记录的竟是吐蕃与回纥的兵力部署。
“好个'大医精诚'。“裴九娘踩住陈景元的手腕，“用医药掩藏边关谍报，这才是青囊会真正的'金匮玉函'吧？“
地宫突然剧烈震颤，三百药童的歌声穿透岩壁。李素尘在崩塌的丹室里抓过半卷《新修本草》，最后一行朱批在血污中显现：“......靛蛊入髓日，安西都护府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