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选徒大典(7)青衣小生的出现

方四意倏然拂袖,银线绣的蝶纹裙摆沾上枯草。她背靠古树坐下:“刚刚我答应了你完成两件事。等出去了,你快点把它们提出来,我完成了,我们就互不相欠,各自安好。”话音忽地沉下去,像是要把每个字摁进泥里。

霜白雾气漫过她绷紧的肩线。林和闻言,指尖微顿,却只映着湖面将散的星辉:“到时候再议。”

枯叶在方四意掌中撕作碎渣。她盯着湖心,心中却渐起涟漪,灵台深处那缕情丝突然颤动如蛛网——应该是原主残留的情愫又在作祟。

“林和,这个世界里,修仙问道……”她顿了顿,月光在釉面碎成粼粼银屑,“难道每个修士都必须选择一种化神道么?”

林和骨节分明的手指凌空勾勒咒印,青釉莲纹茶盏凭空显现,釉面流转着月华般的清辉。他眼尾洇开薄红,似醉非醉的眸光浸在茶烟里。

鹤颈银壶倾泻琼浆时,凝成实质的烟岚蜿蜒攀升。他广袖拂过盏中金汤,指尖沾着灵光,将一粒朱砂色丹丸碾入涟漪,霎时异香如丝弦震颤。

“三清引魂香配赤霄丹。”他垂眸时睫羽沾着茶雾,声音比流云更轻,“借着茶雾织就结界,一阶以下的魑魅魍魉,连窥探都不敢。”语毕屈指叩盏,惊散萦绕在少女鬓边的妖异萤火。

“思思可是无聊了?”林和指尖轻叩青瓷盏,茶雾晕染的眉眼温润如春山,尾音裹着三分诱哄,“新焙的雪芽,要不要尝?”

方四意盯着他袖口银线绣的云纹,忽觉那茶香缠着花香直往心窍里钻。青玉案上釉色流转,映得她耳尖微红:“……就尝一口。”

“无道修士虽存于典籍,可千年来……”林和忽而倾身,温热的吐息拂过她垂落的鬓发,“思思可知,为何无人见过?”

她指尖绕着青玉簪尾流苏,流苏扫过耳垂时带起细微战栗。忽地仰起脸:“那……你觉得我该修什么道?”

林和将茶盏推至她唇边,指尖蘸着茶汤在桌面画符。水痕蜿蜒成五行阵,映得他眸色幽深:“化神道的选择,不必如此着急。五行为基,心道为引。待你学会引气入体……”玉白指节蓦地叩在震位,“自然要与我同修五行法术。”

“no!”方四意拍案震得茶汤微漾,琉璃盏中倒影碎成粼粼波光,“长老不是说我是水灵根吗?我应该学水系法术!五行术那么难,谁要学这个啊!”她突然欺身上前,裙裾扫过对方膝头,“林和,你心里想什么呢……”

“可你不是水灵根,那是我的障眼法。”

林和屈指轻叩案上青玉镇纸,昆仑雪水凝成的冰魄珠在掌心流转,映得眉尾朱砂痣艳如泣血:“师父执掌太虚宗,五行道修至地境化神。”他忽而并指为剑,引周围草根化作五色流光没入穹顶星图,“瞧这五独峰——”

烛火骤暗,星星缀着的金木水火土五宿次第亮起,在桌上投下斑斓光晕。方四意嗅到他袖间沉水香缠着血腥气,原是青年指尖渗出血珠,正沿着五行阵纹蜿蜒成赤色溪流。

“单修一脉不过雕虫小技。”林和蘸着血在琉璃盏沿画符,茶汤泛起猩红涟漪,“但五灵根难得,同修五行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待你的五灵根淬炼至三重天,金魄可化绕指柔,水灵能凝断玉剑——”话音陡然转冷,“然五行相融时,化神之时会经历焚心劫,灵脉或因攻心而亡。”

他忽然擒住少女手腕按在阵眼,星辉与血光交织成锁链缠上她皓腕:“十位五灵根修士里,倒有九个折在五行相冲的劫数里。”冰魄珠不知何时悬在她眉心三寸,映出睫羽轻颤如濒死的蝶,“师父座下唯有我与大师兄熬过焚心劫。”

方四意望着他腰间掌门亲传的黑色腰牌,忽觉那上面的穗子像极了缠魂索。

方四意一脚踢飞脚边碎石,海棠花发簪随着动作乱晃:“李铸师兄不也没学五行法术?他那腰牌我见过,是红色的,应该是火系法术。”

林和广袖拂过丹炉,火星凝成赤蝶停在他指尖。他眼尾微扬拖长尾音:“他只有火灵根,自然是……”赤蝶突然炸成流火,“只能学火系法术了,可你是五灵根。”

方四意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发间银铃随着暴跳如雷叮当乱响,“既然不一定五行法术都要学,你又何必要求我呢!我可不想死在什么焚心劫里。”

白衣青年喉结滚动两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悄悄按住离火扇,但女子突然松开手退开三丈,绯红襦裙旋出灼目弧度:“什么万法归宗都是虚的!见效快易上手才是正道!我才不想学那么多,最后五行在我体内对冲,折腾这些干嘛呀。”

她瘪着嘴唇,两只眉毛也跟着微微下撇,看起来委屈极了,揪住他的袖子小声烦告:“不管真的假的,验生石都说了我是水灵根,为何不能只学水系法术啊?太虚宗应该也不止有一个只会五行道的掌门吧,别的长老呢?”

林和广袖间忽有暗香浮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块通透的玉:“有我在你怕什么。修五行法术之时,我一定帮你顺利渡劫。”

思思借着偏头的动作退了几步,垂落的林叶扫过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昨夜星盘上乱跳的玉衡子此刻仿佛又在眼前闪烁。

“我不想学那么多。学习那么痛苦,我学一种就够了。”

四意话音刚落,青石径上已传来错落的脚步声,混着背篓的碰撞声,惊起栖在槐树顶的麻雀。

湖畔的芦苇忽地窸窣轻晃,青石小径上落下几道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暮色将深蓝长袍浸染成子夜的海面,衣摆掠过草叶时带起流云般的弧度。那人抬手扶了扶藏青抹额,银线暗绣的兰草纹衬得指节如新裁的竹枝——分明是极雅致的动作,偏生被他做出三分心虚模样。

“看你这样子,应该也是来参加试炼的!你是迷路了吗?”四意问。

他闻声,转身时额间胎记被风掀起的一缕碎发半掩,倒像云破月出时漏下的半阙清辉:“晚生……在寻这任务笺上的灵芝。”他拱手作揖,广袖滑落处露出腕骨处墨色小痣,恰似砚台里未化开的松烟墨。

远处传来风掠过芦苇丛的簌簌声,他温润如玉的眉眼忽明忽暗,分明是端方书生的打扮,偏教斜飞入鬓的眉梢泄了三分机敏。腰间布带系着的青玉环佩叮咚作响,倒与湖面碎金般的波光缠作一片。

他额头中央有一个弯月形的胎记。

青衫书生踱步至湖畔时,忽见方四意衣袋中半掩在杏红锦缎下的灵芝。他眸底迸出精光,原本斯文的眉眼霎时活泛起来,竟提着袍角欢快得像只兔子般蹦跳过来,指尖直探向女子腰间的口袋。

方四意尚未回神,只瞧见个呆头呆脑的书生挨得极近,靛青衣袖翻飞间竟是要当偷蘑菇的小贼。她正要后退,忽听得身侧传来扇骨折叠的清脆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