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晚宴

扬州城内,闽扬绸庄

郑鸿逵坐在二楼账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面前的账册摊开,墨迹未干。郑福站在一旁,手里捧着新制的算盘,脸上掩不住喜色。

“四爷,这个月绸缎庄净利一千二百两,比上月多了三成。”郑福拨弄着算珠,声音里透着兴奋,“咱们的布匹价格比苏家低,可质量不差,那些大户人家现在都认咱们的招牌。”

郑鸿逵嘴角微扬,手指在账册上点了点:“织坊那边呢?”

“扩建已经完成,新招的织工都安顿在郑庄了。”郑福翻出另一本账册,“现在每日能出素绸八十匹,花绸四十匹,若是再添些织机,产量还能翻一番。”

“不急。”郑鸿逵摇头,“先稳住现在的订单,等咱们的绸缎庄在扬州站稳脚跟,再扩大生产。”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运河上往来的船只。扬州北三十里的郑庄,原本只是个荒废的小村落,如今却因织坊的扩建,渐渐热闹起来。织工们拖家带口地落户,搭起简陋的屋舍,形成了一片小型聚落。郑鸿逵甚至让人在庄子里教织工子弟识字算账。

“林虎那边如何?”他问道。

“船队已经扩充到二十条,都是从福建调来的老手。”郑福回答,“按您的吩咐,咱们的货现在走水路,比陆路快了三日,成本也降了不少。”

郑鸿逵点点头:“再添十条船,把运河这条线彻底吃下来。”

郑福犹豫了一下:“四爷,运河上水匪不少,咱们的船若是再扩张,恐怕……”

“怕什么?”郑鸿逵笑道,“咱们的船挂的是福建水师的旗,哪个不长眼的水匪敢劫?”

正说着,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名家丁匆匆上楼,躬身道:“四爷,州府的周师爷来了,说袁大人今晚设宴,请扬州富商商议赈灾之事。”

郑鸿逵眉头一挑,和郑福对视一眼。

“赈灾?”他轻笑一声,“袁大人倒是会挑时候。”

傍晚,醉仙楼

醉仙楼是扬州城最奢华的酒楼,平日里来往的皆是达官显贵。今日袁彭年设宴,楼前早已停满了轿马,锦衣华服的商贾们三三两两步入厅内。

郑鸿逵踏入酒楼时,厅内已坐了不少人。他今日穿了一身靛青织金直裰,腰间悬着块羊脂玉佩,整个人显得沉稳而不失贵气。一进门,他便察觉到数道目光投来——有好奇的,有审视的,也有敌意的。

“郑将军!”袁彭年远远地招呼,脸上堆着笑,“来来来,这边请!”

郑鸿逵拱手行礼,目光在厅内一扫,很快锁定了坐在主桌的苏明远。对方正端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袁大人。”郑鸿逵走上前,微微颔首。

“郑将军年轻有为,短短时间便在扬州闯出名堂,实在令人佩服。”袁彭年笑眯眯地说道,随即引他入座。

郑鸿逵落座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这场宴会名义上是商讨赈灾,可实际上,不过是官府借机让商户掏银子的把戏。他在前世参加过不少类似的“慈善晚宴”,表面上是募捐,背地里却是利益交换。

这种场合他太熟悉了,无非是官商勾结的戏码,但他可不会白白浪费这个拓展人脉的机会。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厅内的商贾们。这些人衣着光鲜,谈笑风生,可眼底却藏着算计。

他忽然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叠精致的布制名片,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朝最近的一桌走去。

“这位老爷,在下郑鸿逵,闽扬绸庄的东家。”他递出一张名片,声音温和却清晰,“咱们的绸缎用料上乘,价格公道,若是有兴趣,欢迎来铺子里看看。”

那桌的商人愣了一下,随即接过名片,笑道:“久仰久仰!郑将军的绸缎,如今可是扬州城里的抢手货!”

郑鸿逵微微一笑,又转向下一桌。

“这位老板,咱们的织坊新出了一批云纹锦,色泽鲜亮,最适合做春衫……”

他像一只游鱼般在席间穿梭,每递出一张名片,便简短地介绍几句。这些商人平日里虽也互相攀谈,可像郑鸿逵这般直接推销的却极少见。一时间,厅内不少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苏明远坐在主桌,脸色渐渐阴沉。他原本打算在宴会上给郑鸿逵难堪,却没想到对方反客为主,竟把赈灾宴当成了自家布匹的推介会!

“郑将军!”他终于忍不住,提高声音喊道,“袁大人正在讲话,您这般四处走动,未免有些失礼吧?”

厅内一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郑鸿逵。

郑鸿逵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苏明远,脸上依旧挂着笑:“苏二爷说得是,是在下唐突了。”

他缓步走回座位,却故意在路过几位盐商时又递出几张名片,低声道:“改日再详谈。”

苏明远眼角抽了抽,强压怒火。

袁彭年见状,干咳一声,开口道:“诸位,今日请各位来,是为商讨赈灾之事。近来北方流民南迁,朝廷下令各府设粥厂救济。扬州乃富庶之地,自当为朝廷分忧。”

他环视众人,继续道:“本官希望各位慷慨解囊,共渡难关。”

话音刚落,苏明远便站起身,高声道:“袁大人心系百姓,苏某深感佩服!苏家愿捐银五百两,以表心意!”

他说完,目光挑衅地看向郑鸿逵。

厅内响起一片赞叹声,众人纷纷附和。

“郑将军。”苏明远似笑非笑,“您初来扬州,便打响名声,想必也是心怀仁义之人。不如您也表个态?”

郑鸿逵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缓缓站起身,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袁大人忧国忧民,郑某自当效仿。只是前些日子铺面修缮耗费许多,实在是拿不出多少银钱来。”

苏明远也不恼,“郑将军非是本地人,不愿为他乡出一份力也是自然。”

厅内一静,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郑鸿逵心里直骂娘,这孙子处处给自己下套,愣是要坑自己一把,随即把心一横。

“在下虽然人微言轻,但也有一颗拳拳之心,实不忍见生民受苦,虽然力微但也不敢推辞。”

“那这城外搭设粥棚,赈济灾民一事,将军可愿意效劳?”袁彭年见缝插针。

“知府大人有命,下官自是无有不从。”

袁彭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笑道:“郑将军果然深明大义!”

苏明远眯了眯眼,他本以为郑鸿逵会推辞,却没想到对方竟一口应下,这小子倒是会装模作样。

郑鸿逵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郑某初来乍到,对扬州城外的情形不熟,还需诸位多多协助。”

他说得客气,可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出力可以,但要我一人扛,没门。

袁彭年哈哈一笑:“自然自然!在座的都是扬州城的栋梁,自当齐心协力!”

接下来的时间里,众商户纷纷表态,可捐的银子却一个比一个少。盐商捐了五百两,米商捐了三百两,布商更是只肯出两百两。

郑鸿逵冷眼旁观,心中早已了然,这群人精得很,嘴上说得好听,真要掏银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抠。

宴会结束后,袁彭年笑眯眯地送客,可一转身,脸色便沉了下来。

“大人,苏二爷的银子……”周师爷低声问道。

“退回去。”袁彭年冷哼,“本官还不缺这几百两。”

“那其他商户的……”

“照旧。”袁彭年摆摆手,“他们捐的这点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

他望向郑鸿逵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这郑鸿逵,倒是有趣。”

回府的马车上,郑鸿逵红着脸,身上一股子酒气,可是脑袋却清醒得很。

郑福忍不住问道:“四爷,您真要去赈灾?那可不是个好差事。”

郑鸿逵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赈灾?呵,不过是场戏罢了。”

“那您还答应?”

“答应,自然有答应的道理。”郑鸿逵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苏明远想借机给我挖坑,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夜色中,郑鸿逵的嘴角微微扬起。

郑鸿逵掀开车帘,望着远处运河上林虎新买的船。“你明天去郑庄,挑三十个机灵的小伙子,要识字的。”

“啊?”

“粥厂要管,生意也要做。”他放下帘子,黑暗中眸光如刃。“苏明远想看我手忙脚乱?我偏要让他看看,什么叫现代公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