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启程
- 洪武诏狱起步,永乐权柄加身
- 落红声旻
- 2305字
- 2025-04-28 23:26:58
既然任务已下,便不能再着这身飞鱼服在外晃荡。
张辅正准备换装,王连却忽然塞给他一块令牌。
“这是我的腰牌,如若在苏州遇事,亮它或许能保你一命。”
张辅接过,低头一看,铜制腰牌沉沉在手,边角磨损,背面刻满了飞鱼纹路,鳞片纹理细密,竟微微泛着冷光。
正面,赫然刻着:
应天府缉事校尉
下方还有篆体小字:
甲字第七十三号
“或许?”张辅眉头微皱,话里有些不安。
王连摊摊手,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我又不是苏州镇抚卫的,认识我王连的没几个,全看你随机应变。”
“那这差事的银子呢?我也得吃饭吧?”
王连闻言一愣,继而咧嘴一笑:“你倒想得周到。”
他说着,又摸出一块漆黑令牌递了过来,与前者不同,此令牌通体无字,背后却同样刻着飞鱼,但纹路更深,几乎深入骨髓。
“镇抚司西内院,穿过三道影壁,绕过东耳房,有一间旧器档房,门口不挂匾、不贴号,里面是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头儿。”
“把这块令牌交给他,什么都别问,他给你什么你就拿什么。”
“记住,从你踏进去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奉密令出行的小差,没人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张辅收起令牌,点了点头。
“明白了。”
换下飞鱼服,换上一身寻常布袍,张辅依着王连的吩咐,来到镇抚司西内院尽头的一处僻静小屋前。
小屋三面围墙,仅西南角开了一道窗,屋门被砖封死,门匾早已斑驳剥落,院中荒草半人高,显是多年无人踏足。
他刚靠近,那扇嵌着铁栏的小窗“吱呀”一声开了半寸,一只布满老年斑与褶皱的苍白手掌,从窗内伸了出来。
张辅心中一紧,连忙将那块漆黑无字令牌递了上去。
那只手指极细,指节如枯木,翻转令牌扫了一眼后便缩了回去。
片刻,一只包裹被递了出来。
张辅赶忙接过,抱在怀中,正欲转身,却听得屋内传出一句沙哑低沉的嗓音:
“别急啊,年轻人,冒失。”
张辅脚步一顿,回头时,那只老手再次伸出,手中拎着那柄锈迹斑斑的刀鞘长刀。
刀式普通,打磨粗糙,像是街巷铁匠铺里随便敲出来的货色,与绣春刀相去甚远。
可那声音却缓缓说道:
“拿着。此刀非为杀人,是为遮你身份。别丢了——你自己的命。”
张辅一怔,鞠了一躬,低声应道:“谢前辈。”
窗户缓缓关上,咔哒一声,仿佛从未开启过。
他提刀携包,转身离去,脚步在石板上落下清晰的声响,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被曙光吞没在沉静的巷尾。
张辅提刀挎包,一路出了应天府西门,沿官道北转,步入一条荒僻的小路。
晨光透过云层洒在田野间,薄雾尚未散尽,路边一排枯槐低垂枝桠,几只喜鹊扑翅而过。路尽头,是一处不起眼的小宅。
这宅子藏于旧林之后,三面环篱,一面临水,外头只是一道矮墙和油灰木门,门额无匾,若非张辅熟门熟路,连入口都难辨。
宅不大,却极静,正屋三间,耳房两侧,一口老井,一株歪斜梅树,草木不修,略显荒败。院内偶有泥路蜿蜒,通往后园,种着几株竹子,竹下堆着些斧柴与破旧书箱。
这是张玉之宅。早年蓝玉奉命驻军捕鱼儿海,张玉以偏师制敌于海东,建功不小。蓝玉为表嘉奖,回朝后便以自家名义,于应天西郊为张玉修建此宅,名曰“静观”。
宅虽赠于张玉,实则由其长子张辅居住。张玉常年镇守北平,这处宅邸便空置许久,如今只有张辅独住,看书习文,照看后院草菜。
走入院中,望着仍覆朝露的青瓦小屋,心中生出些说不清的念头:
——这屋子曾是庇护,如今却更像一处出征前的驿站。
他将包裹放在院中石桌上,解开系绳,依次展开。
最上层,是一套华贵衣裳,织金嵌纹,款式为江南富户常用的儒袍,料子虽不显眼,却极其考究。张辅一眼便看出——这是为“行走富家子”身份所备。
下方是一条窄纹皮带,表面平平无奇,翻至背面,内衬处却缝有数枚极薄刀片,薄如蝉翼,隐于衣下毫不突兀。
接着是一只铜制圆柱,小巧不过掌宽,打开后,一股淡淡的药香混着辛辣气息扑鼻而出。
那是一种极难察觉的异香信粉——据说只要撒于衣角、信物、或帛巾之上,便能引起锦衣卫特殊嗅觉暗记,用以紧急联络、调兵接应。
而旁边另包一小纸袋,内里则是些许雪白细粉,无名无签。张辅倒出一撮,用指尖轻抹,略嗅便知——是烈性蒙汗药。
最底层,是十锭成色极足的雪花银,整整一百两,包得严密,贴有一道朱笔字签:“自取勿问”。
这些东西倒不是他聪慧猜出来的,而是包裹最底下的白纸清楚写着的。
九月夏末,正午时分,天色蒸热,院中寂静无声,唯有墙角树荫下偶尔传来几声蝉鸣。
张辅将包裹重新缚好,斜背在肩。衣衫是他昨日离开医馆前换下的寻常灰布短褐,脚下一双略显旧色的牛皮行履。他望了一眼院中那方石桌,确认未落下什么,便推门而出。
出了庄门,他沿西南小道北折,顺路往江边码头去。此地虽离主道稍远,但通秦淮河的水路近在眼前,亦是当年军粮运送的支渠,自古不乏往返商旅。
张辅在码头边一间茶铺停步,打量良久,寻了一艘即将起航的货船,船身平稳,船尾刻有苏州“吴记”字样,应是常年跑这一带的盐货老行。
他上前递银,低声交代目的地,无需铺位,无需酒食,只求快行稳渡。
船家接了银子,看他神情沉稳,不像富家郎,倒像逃债商人,也不多问,只摆手让人放行。
张辅登船,步入舱中靠角一隅坐下,未曾言语,只侧身朝外望去。
像他这样临时登船的闲客,自然无座。货船虽小,但也讲规矩,先来后到,有钱也难多占片瓦。
张辅无甚怨言,挑了船尾风不大的阴处,席地而坐,将包裹搁于脚边,手握刀柄,闭目养神。
然而未坐多久,一阵风从船板上掠过,清香入鼻,带着点薄荷似的凉意。
张辅睁眼,只见一道白衣人影掠上船来,长身玉立,脚步轻捷,腰间悬佩长剑,青缎束马尾高高一束,随风摆动。竟是一名年岁不过十七八的妙龄女子。
她衣着不华,却极利落,一路走至船侧,目光一掠,见张辅也正倚栏而坐,视线与她撞个正着。
那女子面若冰雪,眉含英气,却未遮掩几分少女的清灵,偏偏此刻却冷冷一哼,剑鞘已横至张辅颈前。
“淫贼,看什么看?”
语气凌厉,声音清脆如剑刃切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