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

Ring。

这家位于东京池袋的LiveHouse,可以说是整个东京最大的LiveHouse,在如今这个大少女乐队时代,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单从外观看上去就犹如时髦的百货商场一般,黑色玻璃幕墙上流淌着清晨的日光,内在也都是崭新的公寓风格,除了数量繁多的展演厅录音室,也有售卖乐器的地方,甚至还有休憩用的咖啡厅,时下的高中女生们放学后都喜欢光顾这里打卡游玩。

今天长崎爽世起的非常早,几乎是在Ring早上刚刚开业不久,就搭乘电车光顾。

一直以来没有消息的丰川祥子,终于在昨夜有了回复,只是祥子并未说明今天会在什么时候来,反复追问的讯息都是未读。

为了不错过,爽世理所当然的这样早起,今天一整天她都会呆在Ring。

只是,才刚刚进门,眼前的景象便吓住了她的脚步,不由得呼吸都为之一顿,紧张地抓住挎包的背带。

前台面前站着两个不速之客,左边的个子更高,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脸庞看起来没什么血色,阴冷惨白的像具尸体,正单臂倚着柜台。

右边的那个要矮一些,光脚套着大号的鳄鱼皮鞋,身材魁梧,肌肉好像要撑破衣服那样隆起,阴翳的目光老鹰般扫视店面,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赶紧躲开眼神快步走掉。

日本是个喜欢读空气的国家,比如单身女性很少光顾拉面店,因为那种店面的客人往往是男大学生或者上班族,单独一个女性坐在那里就会很奇怪被人盯着。

反过来,男人光顾女孩们的花园也是一样的道理,Ring的主要顾客都是花季少女,是香水裙摆和长发的世界,这种地方就和女士内衣店里看不到男士一样简单易懂。

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简直是闯入白兔群的大灰狼,偏偏开在闹市中心的Ring并没有全副武装的保安这种东西。

“到底有没有货啊?说好了的!”眼镜男猛拍桌子,吓得前台负责接待的凛凛子小姐一个哆嗦。

“没……”凛凛子战战兢兢地说,小心注意着男人的眼神。

“啊?”旁边的肌肉男也凑了过来,斜眼歪嘴头扭45度,一副你小子是不是想死的凶恶表情。

他们的黑色的西装迎风敞开,衬里绣着青色的夜叉鬼和赤裸的女鬼,绚烂的像是浮世绘。

是黑道!爽世惊呆了,Ring怎么会和黑道扯上关系?没听说过这种店还要被收保护费啊?那个男人用的词是货,难道店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爽世悄悄打开挎包抓住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报警。

“啧。”眼镜男咂了咂嘴,以手支额很是苦恼的样子。

这让他看到了整个店里的景象,虽然是刚刚开业的时间,但因为是假期,早早的就有乐队来练习,女生们都远远地看着这里小声议论,没有人靠近,前台面前很神奇地出现了一个空着的半圆。

肌肉男拿胳膊撞了撞眼镜男,眼镜男不耐烦地一挥手,他直接撑着桌子跳进了前台里面。

“我再问你一次。”眼镜男盯着凛凛子的眼睛,缓缓靠近,眼中杀意必现!凛凛子吓的脸都白了。

“还有没有,就是……那个……那个Pa……Pastel*Palettes的……门票……”

“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您的话……”凛凛子小心翼翼地问。

“他说Pastel*Palettes。”肌肉男仿佛抓住什么把柄了似的,说的贼大声。

眼镜男的脸顿时红的像是猴子屁股,尽管他摆出一副我很严肃的表情,但不断抽搐的眼角还是出卖了他内心止不住的羞耻。

Pastel*Palettes,如今极富盛名的偶像少女乐队,爽世也很喜欢听她们的歌,因为有成员就是羽丘女子学园那边的前辈。

这两个人居然是来要展演门票的?爽世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异世界的生物,凛凛子也傻眼了。

“滚!叫你不要吼那么大声!”

在无数震惊,质疑,好恶心,牙白的女生目光中,眼镜男彻底绷不住了,狠狠一脚踹在同伙的屁股上,那力道之大,差不多是杀父之仇才能有的恶毒。

对于两个黑道大佬来说,亲自前来买少女乐队的展演门票确实丢脸,尤其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暴露了。

这种感觉就像你作为一个长得就够判十年的大老爷们,穿了一条粉色的,映着自己二次元偶像的内裤,走在新宿的街头,忽然你的裤腰带断了,裤子唰的一下掉到底,所有人都在看着你,和你偶像微笑的大脑袋包裹住的小鸟……

这已经不是社会性死亡了,干脆切腹可能更快一点!

沉寂的压力彻底杀死了羞耻心,作为从黑道里摸爬滚打一路混成少主家臣的猛男,在少女们嫌弃的眼神中,乌鸦完成了人生最后的升华,彻底吃掉了自己的节操。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老大让我们来买的!”这种时候还是大脚肌肉男比较脸皮厚,一脸挡我者死的霸气,回头只靠眼神便吓退了女孩们的叽叽喳喳,不负夜叉之名!

“总之就是这样,Pastel*Palettes下一场在Ring的演出,我们的少主想要包场。”

到了这个时候唯有出卖少主了,反正这里的女孩们也不知道老大是谁。

乌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卡,双手奉上:“全额付款。”

走出大门的时候乌鸦叹了口气,夜叉也叹了口气。

不是为了这种事情,而是担心自己的前途。

他们的少主可是黑道的帝皇!每年从日本黑道中收取超过300亿日元的供奉,自己名下的产业则有千亿日元的收入,执掌它的应该是那种杀伐决断的男人,他在人们的心中形象仿佛鬼神,听到他的名字人们就会战栗!

可少主居然是个追星族,据说是在听了一首叫做摇摇曳曳圆舞曲的歌之后,被少女纯真无暇的笑容吸引,开始单推白鹭千圣,于是让樱井家运作收购了武士道作为家族企业。

名义上说是赚钱,乌鸦觉得可能是公款追星。

想象着自己黑衣黑裤黑墨镜,和夜叉俩人一脸挡我者死的冷硬站在少主背后,头上绑着白布条的少主手拿荧光棒欢呼呐喊,周围全是或丰腴或苗条的裙摆腰肢……乌鸦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幻灭很崩溃。

说起来大家长好像也是这样,听说他喜欢一个叫做CryChic的无名乐队,说是认为主唱拼命的样子很像自己的女儿……

果然大叔上了年纪反而喜欢少女么?男人永远热爱十八岁以下?

少女乐队害人啊!自己绝对不能误入这样的歧途!乌鸦在心里如此告诫自己。

这个黑道大佬来买门票的事,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今早RING里的茶题话谈,身边都是小声议论娇笑的声音,爽世一边和熟人们打招呼,背着包走向熟悉的练习房。

走廊里安安静静,一个留着灰色短发的校服人影蹲在角落里,脸朝门背对着爽世。

“小灯?你在做什么?”

虽然只是背影,爽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谁。

高松灯,和爽世同属CryChic乐队,担当主唱。

乐队主唱这么重要的位置,是一支乐队的门面,按理说都是阳角才能担当。

但高松灯却是个罕见的弱气性格,不善交流,说话也很软很轻,留着M形的刘海,左边的鬓发总是夹在耳朵后面,有点社恐的感觉。

她没什么朋友,因为很少有人能对上她的电波,不过她长得很可爱,羽丘学校里又大都是和善的女生,所以没人欺凌她,相反独立特行的性格和喜欢收集东西的癖好,反而让她在羽丘学园里很有人气,被大家爱称是神奇的小动物。

高松灯回头看了一眼爽世,伸手竖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指面前。

爽世这才发现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猫条,距离高松灯不远的地方,一只橘猫蜷缩在门和墙壁的夹角里,脊背隆起汗毛直立,还龇牙咧嘴的,一副随时都要冲上来战斗的样子。

“你在喂猫嘛?”爽世淡淡的笑了,双手撑着膝盖微微弯腰。大家都说她脱去校服会被认为是大学生,笑起来有种无与伦比的亲和力。

“没有……”高松灯弱弱地摇了摇头。

“那你拿着猫条?”

“来的时候就发现在它躺在这里,应该是误跑到RING来了……我想给它吃点东西好让它离开,但是它只是缩在这一个劲儿地喘气。”高松灯看起来有点沮丧。

她很喜欢小动物,而且和普通的女生不一样,虫子也不怕,小时候会捡西瓜虫放在手里玩儿。

但她知道自己与小动物无缘,神明大人似乎给她开了一个非常恶劣的玩笑,让她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东西在一起。

从很小的时候,高松灯就发现了自己天生的能力,一切动物都不敢接近她。

小学大家都在饲养兔子,她不行,她拿着胡萝卜站在兔子笼边几个小时,兔子也只是蜷缩着抱成一团,死死瞪红眼。

去水族馆,就算隔着玻璃幕墙,上一秒还憨态可掬的企鹅,只要看见她就会惊慌失措地拍打着翅膀逃跑,跟见了鬼似的。

走在街上迎面遇到别人家出来溜达的秋田犬,主人不小心弄脱了绳子,乱跑的秋田犬见谁都吠,唯独在她面前诚惶诚恐地匍匐下来摇尾巴,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高松灯犹豫着伸手轻轻摸了它一下,那只秋田犬翻着白眼晕死过去口吐泡沫,狗主人还以为她投毒,差点害得她给人家赔偿。

本来就孤独的她愈发自闭了,大家和她谈不来,就连动物也不愿意跟她当朋友。

今天来RING,遇到这只走丢了的橘猫,高松灯那股喜欢小动物的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就算知道自己天生是个动物杀神,还是跑到宠物店去买了高价的猫条回来投喂。

店主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家的猫条顶呱呱,比猫薄荷都好使,管他什么猫吃了一根想两根,吃了两根想三根,三根下去就乖乖地躺地上任你撸把你当主人啦!

可惜500日元一根的进口猫条也不管用,橘猫自始至终都是那种如临大敌的姿态,高松灯才刚刚伸手靠近了一点,爪子就挠了过来,要不是她反应快肯定得领几条血痕在手背上。

她不敢靠近橘猫,橘猫也不敢逃走,两人就这样在这里对峙,直到爽世出现。

“我是个让人讨厌的人吧?”高松灯抱着膝盖,眼神那么落寞,真的很像是什么被人抛弃了的小宠物。

她对猫同病相怜,可猫并不喜欢她。

“没有这回事。”爽世只手抱着裙子蹲下来,接过高松灯手里的猫条,“我来喂。”

高松灯点点头,把整整一包买来的猫条都给了爽世。

“看我这里~有好吃的哦~”爽世夹着嗓子发出小动物般的呼唤声,半根挤出来的猫条晃呀晃,橘猫的脑袋也跟着晃呀晃,还舔了舔舌头,刺鼻的肉香味对任何动物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美味。

它慢慢地伸出爪子,爽世和高松灯都露出喜悦的神色,觉得就要成功了。

可是忽然间它又缩了回去,扭头对着高松灯狰狞地猛哈气,凶恶如魔鬼。

沮丧一时间沉重如山,高松灯失落地垂着脑袋。

“没事的没事的,或许……或许只是这只猫生病了呢?生病的人都会发脾气,猫也会啊!”爽世赶紧打圆场安慰。

高松灯抿了抿嘴唇,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安慰自己了。

她抬头看向那只橘猫,只是这一眼,她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想法,那是一种微弱的,细不可查的怒意。

就像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习惯了发号施令,让手下把一切事情都办好。可是忽然有一天其中一个环节失误了,那本该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甚至不需要弥补,仅仅几分钟就能重做好。

但仅仅是这样,就能让那个总是耀武扬威的,看谁都睥睨的主管大发雷霆,大声呵斥做不了你就给我滚!

高松灯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书里看到的主管,她开始觉得那只猫很讨厌,她为它花了钱,耐心地讨好它,想要和它做朋友,可是它居然不领自己的情。

如果有人敢反抗,就算是一只猫也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意识中闪现:她想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