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国庆说完后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部对讲机。
不对，一部手机。
一部军工品质老年机。
他按下了某个按键后电话就播打了过去。
电话被接通后并没有多余的对话，向国庆只是简单的汇报说：“以到达指定地点，准备第一次下水。”
顾阴也听不清楚电话另一头在说些什么，只听向国庆回答一句“收到”后就挂断了电话。
向国庆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盯着眼前的水库重重的呼了口气。
“准备吧。”他微微侧过头，对着顾阴说：“不然到晚上可就不好办了。”
顾阴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装有潜水服的箱子上。
临建房里漏进细碎阳光，在水泥地面织出明暗交错的格子。
顾阴来到箱子旁边，将箱子打开，拿出了里面的潜水服。
向国庆也走了进来，拿起剩下的潜水服。
“脱吧。”向国庆以为顾阴不好意思，说道：“都是大男人。”
顾阴差点白了向国庆一眼，他是不好意思吗？
不是，他是害怕向国庆看到自己胸前的伤口。
顾阴背过身，小心翼翼的脱掉上衣，把衣服团成一团，塞进箱子里。
向国庆也已背过身去，古铜色脊背在日光下起伏，然后他脱掉裤子穿上潜水服。
虽然没有回头，但还是不忘提醒顾阴：“先穿下肢。”
而他已将潜水服套到腰部，膝盖弯曲时，布料绷出了几道棱线。
顾阴单腿站立着把脚踩进裤管，弹性材质瞬间裹住小腿，却在他换腿时让身体晃了晃：“这么难穿？”
“第一次穿会有点紧。”向国庆的声音混着拉链滑动的轻响。
在临建房里捣鼓了一阵后两人终于都换好了衣服，手里拿着各自的橡胶面罩，从临建房里走了出来。
“准备好了吗？”向国庆看着顾阴问道。
说实话顾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和紧张的。
“准备好了。”顾阴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回复道。
向国庆点了点头，直直来到水库边缘。
但他并没有急着下水，而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手枪。
一把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手枪。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一把给人奇怪感觉的手枪。
因为顾阴第一眼看去时这确实只是一把普通的手枪。
没有独特的外形，也没有花里胡哨的颜色。
但是莫名的就会给顾阴带来一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模仿那个叫木正阳的说话方式的话那就是一种“特殊”的感觉。
顾阴肯定在哪里体会过这种特殊感觉，只是现在有些想不起来了。
向国庆拿着手枪，缓缓的呼了口气。
紧接着目光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些塑料垃圾和玻璃瓶也在水面上飘荡着。
砰，砰，砰，砰。
然后，他对着水面开了整整四枪。
这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对着水开枪。
枪口还在冒着白烟，向国庆依旧死盯着水面，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这把枪可以短暂让鬼陷入僵直。”向国庆和顾阴解释了一句。
片刻后，他把手枪别在了后腰上：“可以了，准备下水。”
“好。”顾阴盯着水面，发现那片灰绿色的波光里浮着塑料瓶和碎玻璃，某个瞬间，水面突然静止如镜，倒映出他和向国庆身上深海蓝潜水服的轮廓，那颜色在水中趋近于黑。
“三。”
向国庆的声音混着喉间的震动。
数到“二”时，水面突然裂开一道大口子，向国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水中。
顾阴愣了两秒，不懂对方这是什么操作，深吸一口气，橡胶面罩里顿时溢满自己的呼吸声。
自己倒数了一声“一”后猛地跳进去。
当他跃入水中时，额头先触到一层温吞的水膜，紧接着整个人被拽进浓稠的黑暗。
不是那种纯粹的黑，而是灰绿色的浊浪裹着泥沙。
那一瞬间仿佛是两个世界。
水面上是光明，水面之下只剩下了黑暗和未知。
“咕隆”一声。
顾阴在水中翻转身体，看见上方的水面像块被揉皱的绸缎，黑暗正从褶皱里渗进来。
这时，向国庆的潜水灯突然亮起，光束在黑暗的水中变成了一团乳白的雾。
顾阴这才看清向国庆的手势：右手握拳，拇指与食指圈成圆，在胸前晃了晃。
像是在说：“OK？”
顾阴也点亮了自己的潜水灯，然后回了一个“OK”的手势。
向国庆点了点头，便开始下潜。
顾阴低下头看了眼深不可见的水底，只能跟着潜下去，
慢慢的，不知游了多久，顾阴逐渐和向国庆甩开了身距。
下潜的过程中，顾阴的耳骨开始刺痛。
他试着通过吞咽来缓解这种刺痛，却听见自己的吞咽声在面镜里放大，像某种未知生物的低鸣。
向国庆的身影已变成前方的蓝点，脚蹼划动时带起的泥沙在灯柱里浮沉。
顾阴忽然想起小时候见过的老电影胶片，画面上总有这样的噪点，然后电视机就会出现跳帧或雪花。
又下潜了一段距离后，水温在膝盖处骤降，但水压却大了起来，像有双手在扯住顾阴的裤管。
顾阴转头，看见自己的脚蹼正在搅动水里的腐叶。
顾阴不知道自己已经下潜到了多远，潜水灯的光束逐渐变短。
突然，前方的蓝点消失了。
“向...”他想喊，却被呼吸调节器呛到，咸腥的水味窜进鼻腔。
喉间的震动让面罩里的雾气更浓，他慌忙抬手擦拭。
一种不安的感觉随之涌向全身。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是渐变色，而是突然的、压倒性的黑。
顾阴的潜水灯只能照见前方半米内的浑浊，那些悬浮物在光束里变成密密麻麻的小点，像是悬浮的骨灰。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
不知是不是幻觉，右侧突然有黑影掠过，速度极快，像条绷紧的弓弦。
顾阴猛地转身，灯柱扫过一片扭曲的水草。
它们不是向上生长，而是全部倒伏着，指向某个更深的方向。
水草间隙里露出半截生锈的自行车轮，辐条上缠着黑色的塑料袋，在水流中缓缓转动。
这时一束蓝光照在了顾阴的面罩上，发现顾阴没有跟上来后，向国庆重新游上来了。
向国庆又比划了一阵，像是在问顾阴，还能继续吗？
顾阴想摇头，却看见自己的气泡正从面罩边缘逸出，迅速上升成一串银珠。
他下意识的往后蹬了一下腿，脚蹼踢到成团的水草。
那些倒伏的草叶间，自行车轮还在转动。
紧接着，他看见某种灰紫色的絮状物从向国庆背后浮起，像是浸泡过久的头发，正顺着水流展开成扇形。
不对，不是像，那就是头发。
在顾阴的眼中，向国庆的手势模糊起来，顾阴的视线被他背后那团影子牢牢吸住。
那是个女人的轮廓，四肢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却诡异地朝上蜷起，像只溺水后僵硬的虾。
女人的头缓缓转动，这个动作带动长发如水草般翻卷，露出下颌处一道深色的裂口。
那不是皮肤的纹路，而是道贯穿脖颈的伤口，边缘的皮肉向外翻卷，泡发的组织呈现出恶心的粉白色。
顾阴的潜水灯扫过她的眼睛，却只看见两个灰浊的凹陷，瞳孔早已被淤泥填满。
尽管这样，那双眼睛还是在死死盯着顾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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