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工夫,全家人一人一碗苞谷面糊糊端在手上,边吹边吸,没几口便见底了。
陈平安父子作为家里的主要劳力,吃了还要比别人稠一点。
吃到最后,陈平安用手指将碗里的颗粒使劲的刮到了一起,然后用舌头直接一舔。
别说,他这吃过的碗,比狗舔的还要干净几分。
解决了晚饭。
陈平安刚从窑洞出来,便看到陈满仓在后面跟着过来了。
见陈平安蹲在石碾子上开始抽烟,便也是默默的走到旁边卷烟、点烟、抽烟。
“唉,咱家的光景你也是知道的。
人家晓既然要帮你一把,你可不能让人家寒了心。
以前咱们配不上人家,你们的事情我也就不说了。
可是这一次是一个机会,你以后好好干,早点转正了吃上商品粮,不要辜负了人家女子的一番心意。”
陈满仓一个人点上烟,絮絮叨叨的说着。
他一直低着头,腰也是佝偻着,这辈子仿佛从来没有挺直过。
陈平安默默的听着,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他也不知道该跟这个中年男人怎么相处。
“我去找一趟汉军叔。”
陈平安说着便站起身准备向外走去。
陈满仓听到这话,赶紧点头说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姜汉军是姜晓的父亲,还是大队支书,这才招工的时候就是对方负责的。
陈平安沿着村里的小路,一路上跟大家打着招呼,向着支书家的方向走去。
他们这陈家塬到姜家坝离得不远,也就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走走没多久的功夫也就到了。
陈平安看着姜支书家院子大门开着,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的说着:“汉军叔,我来看你来了。”
农村人,大多数人家都是不关门的,大家进门也是没有敲门的习惯。
有些人家养了狗,院子有人来,便会吠叫。
没有狗的人家,大家也是很自觉的大声说话,好提醒主人家有人来了。
这就是他们村里的礼貌。
要是真的站在大门口敲门,肯定会被人当成傻子。
“行了行了,来就来了,这么大声作甚?”
姜汉军这会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凳那里抽烟,看着陈平安进来,便没好气的直接说道。
面对姜汉军,陈平安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与尴尬的。
前世的他说到底就是一个码农,一辈子也没有结过婚,自然是没有见家长跟跑关系这种社会经历。所以这会只能尴尬的挠了挠头,然后看着姜汉军说道:“汉军叔,我过来是想跟您说点话。”
姜汉军听到这话,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陈平安,这才一脸不屑的说道:“呵呵,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告诉你,小子,你搞的这些东西,都是我以前玩剩下的,要不是我那女子,我……”
姜汉军四十出头,目测一米八的样子,长得一张国字脸,这会恶狠狠的盯着陈平安。
陈平安只觉得扑面而来的都是恶意。
他讪讪一笑,然后坐在了对面的石凳子上,然后拿起对方放在石桌上的烟丝和纸条,很是自然卷起了烟。
熟练的将烟卷好,点上抽了一口,这才说道:“叔,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你是知道我的。”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又吸了一口烟,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咱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自从晓去城里教书以后,我就明白我们俩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也没有想过要麻缠人家,也不敢胡乱骚情,只想着将家里的烂包光景搞好,一顿能够吃上点干的。”
姜汉军听着这话,面色渐渐的从不屑变得有些平和,自顾自的也卷了一支烟点上,心里觉得陈平安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他家的女子,那自然是要跟城里的干部人家结亲。
怎么能让村里光景烂包的后生惦记。
陈平安说了半晌,见对方还没有任何的表示,便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说道:“叔,我知道。
按说以咱们两家,你跟我爸的关系,这话不应该我来说。
可我还是要说,这次真的是谢谢你跟晓了。
不然我是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
听到陈平安说到这里,姜汉军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要知道,他十几岁的时候,那会还跟着陈满仓给赵家地主家放牛呢。有一次他将牛弄丢了,还是陈满仓找了一夜才给找到的。要不然他肯定是要被赵家那些人给打死的。
这说到底,陈家人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
只是一想起自己女子,他就心里不舒坦。
他看了一眼陈平安,心里想着:只要这小子不打自己女子的主意,那就是好后生,好子侄。
如今这个时代,想离开农村去当个有铁饭碗的工人,最后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要是没有生产队、大队及公社推荐,你就是长了翅膀那也上不了天。
对于陈平安抛开私人恩怨,他其实还是很看好的。
作为一个青年人他初中毕业,算是有文化了。在队上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的。
特别是家里的成分问题,那就更不需要多说了。陈满仓从小跟他一起给赵地主家放牛,清白着呢。
这么想着,姜汉军便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直接拍在桌子上。
“给你,以后出了门,可不能丢了咱们黑虎村人的脸。”
听到姜汉军这话,陈平安立刻拿起桌子上的纸,只见上面写着:金城铁路局新招工人通知书。
他赶紧打开,上面写着:陈平安同志,你经地方单位推荐已经同意招收为新工人,分派在铜城工务段。希于4月12日之前到该单位报到。逾期不到,视作自愿放弃,不再重新安排。
看见这个,陈平安心里要是不激动,那是假的。
没成想,自己这就要当上铁老大,端上铁饭碗,进了保险柜。以后的人生也许就不需多少弯弯路,只要沾上国家的光,什么票子、房子等一系列待遇都会有的。
自己只需要心安理得,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站起身,直接冲着姜汉军深深的鞠了一躬。
“谢谢叔,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您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咯吱……”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传来一阵自行车刺耳的刹车声。
“爸,平安哥,快走,出事咧。”
来人是姜汉军的儿子姜斌,他今年十七岁,初中毕业后便在到处混。
当过大队的民办教师,干过生产队的会计,靠着家里光景盈实,做什么事情都是稀松的紧。
“哎呀,咋地了嘛?
你这搞得像是土匪来了一样。”
还不等两人说话,姜汉军的婆姨从窑洞里出来问道。
“哎呀,我也不是太清楚。
只是路上的时候,遇见陈家塬和田家洼的人,都是拿着铁锹扛着锄头,说是要干架嘛。
这不,我就赶紧来寻我爸了嘛。”
“犯了,都犯了天了……”
姜汉军气得吹胡子瞪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看了一眼陈平安,这才说道:“平安娃,这才招工咱们大队两个名额,到时候是你和我家姜斌一达去,你比他大两岁,到了那里还要你照顾着点。”
说着,便不等陈平安回话,直接说道:“这种破事你俩就不要掺合了,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就行了。
你们俩现在按时报到当工人才是正经事。”
就在姜汉军将原本脱着的鞋,要穿上时,有大队的干部已经跑了过来。
“哎呦,我的大支书啊,你怎么还在这里?
这田家洼的人都要杀人了咧,你是不知道我刚过去,人家就在我的头上一炮捶,来支书你看看嘛。”
说着便往姜汉军面前凑。
“碎爸,他们还敢打你?”
这人正是陈平安的小叔叔陈满瓶。
“平安,你也在啊,哎呦你碎爸我差点被他们给打死。他们这不仅是没有把我们陈家人放在眼里,更是没有把我们大队部没有把汉军支书放在眼里,没有把我们贫下中农放在眼里。
这哪是在打我的头啊,这是在打汉军支书的脸啊。”
陈平安看着自己这碎爸的表演,整个人都很是无语。
也不知道陈家怎么就出了这么多的奇葩。
“好了好了,满瓶啊,你就不要在唉唉唉的叫着了,叫的我心烦。“
等几人走出院子,向着出事的地方走去。
只是见村里人带着大家去的方向,陈平安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跟姜斌对视一眼,便直接小声说道:“那边不是王寡妇家嘛,这?”
“平安哥,我也不知道啊。”
陈平安心里念叨着,这可别是因为王寡妇啊。
这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是他们村里这个王寡妇,刚嫁到村里的时候,容貌就盖了全村媳妇一头。
当了三年的新媳妇,去年秋上的时候,丈夫田福文出了意外走了。
如今有了寡妇身份的加成,又长着一双狐狸眼,看谁都是湿汪汪的,村里的老少爷们见了谁不迷糊。
没多久众人便到了王寡妇家院子外面,这时候这里里里外外的已经围了好几层人了。
“挨驴槽的,那个没栓好的造我的谣……”
大老远的王寡妇的秽言秽语已经传了过来。
“平安啊,二妈我不活了……”
“二妈,你……”
陈平安没注意自己二妈也在这里,还不等他说话,对方便直接拉着他的胳膊直接坐在地上哀嚎了起来。
“陈满窑,你个挨驴槽的,什么脏的臭的都不挑食,你这叫我咋活咧……”
听到这话仿佛是在陈平安耳边响起了一声巨雷,这王寡妇偷的原来是自己二爸。
怪不得陈家塬和田家洼的人斗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