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人生中第一条羊毛围巾,诞生在高二寒潮来临前的十七个深夜。
台灯将少女弓背织针的影子投在窗帘上,像一株倔强生长的藤蔓。浅灰色毛线缠住她的脚踝,食指被竹针磨出的水泡结了痂又破开。妈妈端来姜茶时叹气:“手工课作业非要这么折腾?”她咬着唇线头也不抬:“要送…送很重要的朋友。”
最后一针收尾时,窗外飘起那年第一场雪。林栀把脸埋进围巾里,嗅到沈淮舟常用的那款薄荷皂香气——她特意在晾晒时挂在他家阳台,等风把气息酿进每一寸纤维。
“手工课作业。”她将纸袋塞给沈淮舟时,指甲抠着掌心的月牙痕,“不合格的话,就、就还给我。”
沈淮舟拆包装的手指顿了顿。蓝格子围巾角落绣着极小的栀子花,针脚歪斜得像初学字迹。他忽然笑起来:“我们栀栀长大了。”
这句夸奖让林栀整晚盯着天花板傻笑。直到三天后的傍晚,她在小区垃圾桶瞥见一抹熟悉的灰蓝色。
结冰的垃圾袋豁了口,那条围巾如濒死的鹤蜷缩在剩菜残羹里。林栀蹲下去捞时,指尖被鱼刺扎出血珠。毛线浸透的酸腐气里,她终于看清围巾边缘的栀子花——被扯掉了半边花瓣。
“哥非说我送他的围巾太丑。”沈淮舟的妹妹沈知夏嚼着泡泡糖路过,靴子碾过积雪咯吱响,“倒是你织的那条他当宝贝,连我要摸都凶人。”
林栀僵在原地。怀里的脏围巾突然变得千斤重,沈知夏的浅紫色羊绒围巾在路灯下泛着柔软的光,分明是百货商场最新款的标签。
原来他说的“我们栀栀长大了”,不过是兄长对孩童过家家的纵容。
沈淮舟发现围巾失踪是在冬至夜。他翻遍储物柜时,林栀正蜷在画室临摹《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调色板上的群青混着泪滴,少女的蓝头巾逐渐晕染成灰。
“小栀子?”他叩响玻璃窗,呵出的白雾模糊了神情,“看见我那条…”
“扔了。”她打断他,碳条在素描纸上狠狠划过,“反正你也不缺围巾。”
沈淮舟站在窗外直到她熄灯。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细长的桥,桥那头是林栀用报纸盖住的画——蓝围巾少年站在雪地里,肩上落着她不敢说出口的岁岁年年。
多年后搬家,沈淮舟从保险箱底层取出那条泛黄的围巾。栀子花瓣的断口处多出金丝绣的叶脉,他对着婚纱照轻笑:“当年怕你发现我偷藏起来,特意买了同款给知夏。”
而林栀始终不知道,每个加班的深夜,他都会把围巾叠在枕畔。冷杉与雪松的香水早就覆盖了薄荷皂香,唯有她十七岁那年的心跳,仍鲜活地缝在每一道歪斜的针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