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阴比天天攒掇我投闯营!”
说着王卷之转向顾正炎:
“酸丁日日鼓动我裂土称王,扯啥王侯将相,咋?如今我真要掀棋盘了,你俩倒怂了?”
顾正炎下意识地避开王卷之的眼睛,眸子掠过一丝精光!
再抬眼时,已恢复了那副忧国忧民的书生模样:
“壮士误会了,壮士欲夺京师,灭闯贼,此志气吞山河,学生佩服,只是学生觉得还有一处心腹大患,壮士是否考虑过?”
“哦?”
王卷之挑了挑眉,换了个坐姿,饶有兴致地看着顾正炎。
书生撩袍坐在王卷之对面正视道:
“壮士可知道宁远总兵吴三桂?此人手握关宁铁骑,扼守天下雄关,只是学生觉得此人心思颇难测!”
话到这,书生语速加快:
“若京师陷落,朝廷倾覆之讯传至关外,吴三桂会如何应对?是拥兵自立,割据一方?还是……”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还是……引狼入室,开关揖盗?此人一旦叛敌,鞑虏铁蹄将再无后顾之忧,学生相信多尔衮必会抓住这个机会,必定会长驱直入,席卷中原!假设壮士占据了京师,亦将腹背受敌,前有闯贼余部反扑,后有鞑虏精骑如潮,更有那八大王占据四川袭扰,如此时局壮士又该如何应对?”
话音落地,顾正炎看着王卷之不再言语。
他想看看,这个决心搅动风云的人,面对这几乎无解的死局会如何应对。
王卷之沉默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
“引狼入室?开关揖盗?”
说着,他话锋一转:
“应对这些墙头草,你觉得挟天子以令诸侯如何?”
“天子?”
“对,天子!”
王卷之顿了顿继续道:
“崇祯刚愎自用,刻薄寡恩,死到临头都未必醒悟,挟他风险太大,他也未必号令得动天下,我看太子朱慈烺就挺好,年纪不大,易于辅佐。”
王卷之看着震惊的众人挑了挑眉:
“到时候我们就以奉天子诏讨逆贼,御外侮为旗号,进可号召天下兵马共赴国难,退可借太子之名整合残明势力,退守长江以南猥琐发育!有了太子这张牌,我们就不再是流寇,而是王师!”
此话说完庙内一片死寂,唯有篝火噼啪作响。
顾正炎怔怔地看着王卷之,挟天子,奉诏讨贼,御外侮……这已不是简单的起兵举事,更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豪赌!
王二愣了半晌喃喃道:
“驴日的……这……这是要捅破天啊!”
王卷之指节叩着刀镡,火星在眼底明灭:
“我又不是孙猴子,更没有金箍棒去捅破天,再说这天塌了百余年,我不过是想替汉家儿郎把脊梁骨重新支起来罢了。”
说着,他抬腿踹向供桌:
“喂!小崽子还躲什么?赶紧滚出来练胆!”
牛有田连滚带爬钻出桌底时眼巴巴的看着王卷之:
“何时教我使刀?”
王卷之闻言揉了揉右臂:
“等见过孙督师再说!”
王二听了这话嗤笑一声:
“我就说这驴日的还是倔,心都飞到紫禁城准备揭瓦了,心里还是惦记那督师!”
王卷之懒得搭理这货,转头看向门口的两个汉子:
“既都一起搭伙造反了,干脆报个名号吧!”
矮壮汉子闻言扑通跪地:
“禀官长!俺叫谷满仓!”
说着他指了指身旁的壮汉:
“这是俺大哥张黑虎!闯贼破叶县时,是张大哥带着三十个弟兄断后……”
“谷满仓?”
王二闻言抱着胳膊,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谷满仓?牛有田?哈哈哈……你俩简直天生一对种地的把式,额看你俩干脆拜个把子吧,一个种谷子,一个养牛,保管饿不死!”
牛有田听了这话脖子一梗:
“牛有田咋了?俺爹说有田有牛日子才踏实!”
“屁!”
王二撇了撇嘴:
“跟着这驴日的还想着踏实种地?做梦去吧!”
话音刚落,老营兵冲着王卷之挤眉弄眼:
“你都打算反他娘了,总得给弟兄们起个响亮的诨名吧,人张献忠叫八大王,李自成叫闯王,那刘九思叫上天猴啥的,他们这名号听着就威风,咱们叫啥?总不能还叫你王大吧?忒土气!”
说着他裂开一嘴黄牙:
“要不咱们叫捅地鼠得了。”
谷满仓听课这话赶忙抚掌谄笑:
“驴日……呸!壮士说的对,咱们确实得有个震塌金銮殿的诨号!”
说着他瞟了眼王卷之:
“俺看官长就叫托塔王,托住大明江山!”
“托塔王?”
王二闻言撇了撇嘴:
“要我说就叫轰天雷,王大直接轰隆一声把紫禁城干穿!”
牛有田赶忙接茬:
“俺、俺觉得叫牛魔王好……”
话未说完,破庙里爆出哄笑,王卷之突然抓起半块青砖砸向王二:
“托塔王?轰天雷?牛魔王?你个驴日的净整些山大王的名号,能不能想点好的!”
老营兵躲过青砖骂道:
“那你个驴日的说叫啥!”
王卷之啐了一口站起身:
“老子可不做李闯那帮刨皇陵的流寇,也不会去做张献忠那等屠川的疯狗,我要的是锋镝所指,九边皆惊!让反贼闻风丧胆!叫鞑虏夜不能寐!要做,就做大明的最后一把利刃!”
短暂的沉默后,张黑虎猛地抬头:
“我跟你!”
说完这三个字,张黑虎挣扎着想站起来,但腹部的剧痛让他只是微微挺直了腰板。
旁边的谷满仓赶紧去扶:
“对对对!俺谷满仓这辈子也跟着大当家……呸!跟着官长混了,鞍前马后,绝无二话!”
“呵!”
王二见二人的反应嗤笑一声:
“驴日的口气倒是不小,还最后一把利刃?你也不看看就咱们这几头蒜都是什么歪瓜裂枣,一个半残的,一个马屁精,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再加个酸丁,还有你个胳膊带伤的官狗子,额都怕这把利刃还没捅出去,自个儿倒先卷了刃!”
刻薄的话刚说完,老营兵随即咧嘴笑道:
“不过……你驴日的官狗子要真能把天捅出个窟窿来,额倒也不介意跟着疯一把!”
王卷之懒得理会老营兵的碎嘴,转头看向顾正炎。
书生正蹲坐在角落,看似在笑,但那笑意让人有种莫名的感觉。
顾正炎觉察到王卷之的注视,抬头望向这边时嘴角忽然浮起一抹古怪的弧度:
“好一把大明最后的利刃……”
只是那声音低得几乎被柴火的噼啪声吞没。
王卷之看着顾正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书生,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正要开口询问时,顾正炎脸上的古怪笑意突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壮士深谋远虑,学生拜服,却不知眼下该从何处着手?”
王卷之看着顾正炎瞬间的变脸,嘴角一撇:
“接下来……当然是先抓几个鞑子问问阿济格的主力,到底藏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