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伢心里那股子急切的劲儿,就像心窝子上被一把无名火狠狠地燎着,烧得他坐立不安。
可一想到吴仁义那几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心里就犯怵,实在不敢贸然行事。
毕竟那几个人精,随便一个眼神,都不知道藏着多少弯弯绕绕。
但王汉雄不同啊,这小子虽说也精明得很,可王猛伢琢磨着,他和吴仁义他们并非铁板一块,从他这儿或许能撬出点啥关键的东西,说不定就能解开一直压在他心头的谜团。
要说这王汉雄,那可是实打实继承了他娘的精明劲儿,骨子里透着一股机灵。
吴仁义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事儿,那可太难了。
王猛伢费了好大劲儿,从王老大嘴里打听到,王汉雄不知咋的,辞了棉花收购站那份还算稳定的活儿,跑到县城开了个小店。
还看见他把家里的门窗都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这摆明了是不打算再回宋渡湾那片地界了,就好像要和过去彻底划清界限似的。
还真得感谢吴仁义给王猛伢买的那辆新摩托。
这玩意儿,这会儿可派上了大用场。
王猛伢跨上摩托,一拧油门,风就在耳边呼呼地吹,那速度,百十里的路,还没用上两个小时就到县城了。
可到了县城,麻烦事儿才刚开始。
这县城虽说比不上大城市,但也够大的,大街小巷错综复杂。
王猛伢压根儿就不清楚汉雄开的到底是啥店铺,一点头绪都没有。
没办法,他只能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一家一家地转。
他从街头开始,一家店挨着一家店地找,眼睛瞪得老大,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地方。
太阳慢慢地爬高,从东边挪到了头顶,烤得他后背直冒汗。
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就像在抗议似的。
可王猛伢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想着赶紧找到王汉雄。
就这样,他从街头走到街尾,两条腿都快走断了,终于,在一家小店前停下了脚步。
!他定睛一看,这家店看着还挺眼熟,仔细一琢磨,没错,就是这儿了,总算是找到了。
此时的王猛伢,又累又饿,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兴奋劲儿,仿佛找到了打开谜团的第一把钥匙。
王汉雄开的是家水果店,店面不大,粗略估计也就二十几平米。
空间虽小,里面的东西却还挺丰富。
货架上,干果、水果摆得满满当当,井然有序。
那色泽鲜艳的苹果、黄澄澄的梨子、紫莹莹的葡萄,散发着诱人的果香。
还有些模样奇特的水果,王猛伢见都没见过,更叫不上名字,果皮或粗糙多刺,或小巧玲珑,形状也是千奇百怪。
嘿,看来这几万块钱还真把王汉雄的腰杆子给撑起来了。
想当年,再精的王汉雄,也只能靠出卖苦力挣钱,整日汗流浃背,哪有如今这副做老板的悠闲模样。
店名叫“方圆”,王猛伢站在店门口,眉头紧皱,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这店名有啥含义。
在他想来,这名字文绉绉的,反正和江杏梅那直爽的性子没啥关系,也猜不透王汉雄取这名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王汉雄正给一位妇女称瓜子呢。
这家伙剪去了长发,露出清爽的短发,看着还挺精神。
脸上挂着买卖人那种招牌式的虚浮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见人就像见了财神爷似的,热情得过分。
“你买点啥?”
王汉雄正招呼着顾客,不经意间一抬眼,瞧见王猛伢,那目光突然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跳了一下,刚刚还满脸堆笑,一下子稀里哗啦全洒地上了,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与慌张。
那位大鼻子妇女可不乐意了,扯着她那大嗓门就喊起来:
“你的秤准不准呐,一斤就这么点儿?”
边说边不满地瞪着王汉雄。
王汉雄赶忙陪着笑,脸上堆满了讨好:
“大姐,看你说的,咱们做生意讲究的就是诚信,少一两,我赔你一斤。”
可他那眼神闪烁,神色慌乱,怎么看怎么让人起疑。
大鼻子妇女不甘心地掂了掂手里的瓜子,感觉分量确实不太对。
王汉雄见状,心里一慌,赶紧抓了一大把瓜子塞过去:
“大姐,算我送你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
没想到这妇女却忽然说:
“哎呀,没带钱。”
说完把瓜子往柜台上一放。
显然是信不过王汉雄,不想买了。
王猛伢瞅准这个机会,开口问道:
“生意咋样啊?”
王汉雄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刚开张,还看不出来呢,这生意啊,不好做呀,见谁都得装孙子。”
这会儿王汉雄已经镇定下来,脸上恢复了冷漠,表情冷冷淡淡的,仿佛刚刚的慌乱从未出现过。
王猛伢还记得那天王汉雄愁愤交加的模样,双眼通红,满脸都是愤怒与无奈。
可现在,眼前的王汉雄仿佛换了个人,一点儿当初的痕迹都找不着了。
王猛伢虽说人糙了点,但心思并不傻,他能明显感觉到,王汉雄眼里对他满满的防范。
那眼神就像一道冰冷的屏障,将他拒之千里。
王汉雄肯定猜到王猛伢来者不善,绝非只是简单的叙旧。
王猛伢心里暗自琢磨,看来想从王汉雄嘴里套出话,没那么容易,接下来可得费一番功夫了。
王猛伢见王汉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却也不气馁,陪着小心问道:
“汉雄,有没有坐的地儿啊?站着聊,怪累得慌。”
王汉雄头也不抬,随手从旁边拽了把凳子,往王猛伢脚边一丢,那凳子腿儿着地,还蹦跶了两下。
王猛伢也不在意,顺势坐下。
紧接着,他赶忙从兜里掏出烟,递向王汉雄,满脸堆笑:
“来,抽根烟。”
王汉雄却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摆摆手,然后慢悠悠地从自己兜里掏出烟,啪嗒一声点上,自顾自地吸了起来,那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
王猛伢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果店混杂果香与市井气息的空气,紧紧咬着牙,面部肌肉都因用力而微微抽搐,像是下了破釜沉舟般的巨大决心,这才接着缓缓说道:
“汉雄啊,那件事儿就像一座沉甸甸的大石头,结结实实地压在我心里头,这么些日子以来,我这心里头就没舒坦过,实在是过意不去啊。今儿个我专门骑着摩托,大老远地跑过来,就是怀揣着十二分的诚意,来向你赔罪的。你要是心里对我还有那股子火,甭客气,就可劲儿往我身上撒,哥这张老脸今儿就搁这儿了,你就算是把它撕下来卷了当烟抽,我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绝对不含糊。”
王猛伢说这话时,双眼紧紧盯着王汉雄,眼神中满是诚恳与愧疚。
王汉雄听了这话,原本看似波澜不惊、平静如水的身子,像是被一颗突如其来的小石子打破了湖面的宁静,微微抖了抖,就仿佛被一根无形却尖锐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随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轻声说道:
“过去的事儿就别再提了吧,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和你其实也没啥关系。”
说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口气悠长而沉重,仿佛承载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无奈与疲惫,像是从他灵魂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王猛伢见他这副模样,如同抓住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赶忙趁热打铁:
“我干那破差事,简直不是人能干的活儿啊,天天都在得罪人,走在街上,那背后的白眼能把我给淹没了。可我有啥办法呀,我也得挣钱糊口不是?你瞧瞧人家别的爷们儿,一个个都能把一家老小养得好好的,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再瞅瞅我呢,连自个儿都快养不活了,还天天遭人恨得牙痒痒。要是能像你这样,有个安稳的小摊子,舒舒服服地做点小生意,谁还乐意去干那人人喊打的活儿啊?”
王汉雄却好像根本没把他这番掏心掏肺的话听进去,眼神游离,反而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你骑摩托来的?”
那眼神越过王猛伢的肩膀,飘向他身后的店外,显然,他根本不想提及自己辛苦经营的水果店。
王猛伢愣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兀的问题打断了思路,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又接着问:
“这店一年租金多少啊?”
王汉雄漫不经心地回答:
“一万,为了凑这钱,我东拼西凑借了点儿,自己又贴补了不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卖苦力过日子吧,那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王猛伢瞧着王汉雄,只见那家伙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就像个缩进坚硬壳里的乌龟,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不愿意往外露。
王猛伢心里那股子急切的劲儿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他心想,王汉雄得了几万块钱这事儿,在宋渡湾早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得沸沸扬扬,根本就不是啥秘密了,可他还在这儿遮遮掩掩的,到底想干啥呢?
于是,他也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地直接就问:
“乡里答应给你的钱,到现在还没到手吧?”
王汉雄听到这话,微微一怔,像是被突然戳中了某个隐秘的痛点,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王猛伢一下子就急了,猛地一拍大腿,那清脆的响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格外突兀,同时提高了嗓门儿:
“那你还等啥呢?去告他呀!”
王汉雄却只是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与不屑,问道:“告谁?”王猛伢气得“嚯”地站起身来,双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大声说道:“告乡政府啊,还有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吴仁义,他们做了那么多亏心事,你只要一告,他们不得乖乖把钱给你吐出来?”王汉雄撇撇嘴,一脸的不屑,慢悠悠地说:“我可不想惹这个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就想安安稳稳过我的日子。”
王猛伢哪肯就此罢休,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尽管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可别忘了,江杏梅的死和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王汉雄一听这话,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立刻提高了声调,急切地纠正他:“她是犯了心脏病,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王猛伢可不相信,皱着眉头,满脸的狐疑,反驳道:“不对吧?你到乡里的时候,江杏梅都已经不行了,你咋就那么肯定她犯了心脏病?是吴仁义在你耳边吹风告诉你的,还是那个鬼鬼祟祟的独眼祝在你旁边嚼舌根说的?我就问你,江杏梅以前到底有没有心脏病这毛病?”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密集的连珠炮一般,在这狭小逼仄的水果店里炸开,震得空气都似乎微微颤抖。
王猛伢死死地盯着王汉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试图从他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而王汉雄则脸色微微一变,原本还算镇定的眼神开始不自觉地躲闪起来,眼神游移不定,一会儿看向别处,一会儿又匆匆扫一眼王猛伢,仿佛在极力回避王猛伢那如炬的目光。
王汉雄听闻王猛伢这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质问,像是瞬间被点燃的火药桶,“蹭”地一下猛地站起来,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瞬间涨得铁青,就像熟透了的紫茄子,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是一条条蠕动的蚯蚓,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积蓄着无尽的愤怒。他大声吼道:“你到底啥意思?你以为你是谁啊?轮得着你来审问我?”那声音在这小小的水果店里疯狂地回荡,震得货架上的水果都似乎跟着微微颤动,几颗熟透的葡萄甚至滚落下来,掉在地上。
王猛伢面对王汉雄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却依旧不恼,脸上还挂着那看似温和的笑容,只是这笑容此刻在王汉雄看来,却仿佛带着某种让人厌恶的狡黠。王猛伢缓缓说道:“我真没别的意思,汉雄。江杏梅的事儿,在我心里头一直是个解不开的疙瘩,就像一根刺扎在那儿,我就是一心想弄清楚她到底是咋死的。”
王汉雄听了这话,情绪像是被浇了一桶油的火焰,更加激动起来,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回应:“你给我搞清楚!江杏梅是我媳妇,她是我媳妇!这事儿轮不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那声音里满是愤怒与不甘,仿佛王猛伢的询问是对他作为丈夫尊严的莫大冒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王猛伢却好像丝毫不在意王汉雄的愤怒,反而笑得更厉害了,那笑容在王汉雄看来格外刺眼,仿佛是对他痛苦的一种无情嘲笑。王猛伢说道:“就是因为江杏梅是你媳妇,所以我才来问你呀。你当时就在现场,亲眼见过她,肯定知道她到底是咋死的。你就别再瞒着我了,汉雄。”
王汉雄气得浑身发抖,像是寒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气极反笑:“呵,你大老远跑过来,就为问这个?这和你有啥关系?你别太过分了,拿别人的伤疤当乐子。我知道你在宋渡湾横着走,没人敢惹你。但这儿可不是宋渡湾,我王汉雄还真不怕你!”
王猛伢赶忙摆摆手,一脸诚恳地说:“我可没让你怕我,汉雄。我就是想知道真相,这事儿对我真的很重要,关乎着一些我必须弄明白的事情。你就看在咱们以前的交情上,告诉我吧。”
王汉雄却依旧像一头发怒的公牛,固执地一口咬定:“她就是犯了心脏病,信不信由你,别再在这儿纠缠不休了。你再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王猛伢手指直直地指着王汉雄,语气坚定得如同钢铁:“你撒谎,你肯定撒谎了!你瞧瞧你那眼睛,蓝汪汪的,眼神闪烁不定,一看就心里有鬼。你要是没隐瞒啥,干嘛不敢说实话?”
王汉雄被气得急得跳脚,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我没撒谎,我有啥好撒谎的?你赶紧出去,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再不走,我可就叫人了!”王猛伢一下子没了辙,看着王汉雄那副决绝且愤怒的样子,像是一堵冰冷坚硬的墙,将他拒之门外,只能默默无语,心中的疑惑却如同疯长的野草,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