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臣服，或者死

子时的更鼓刚过，叶府书房内的青灯却比往日更加明亮。夜无尘端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月白色的长衫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腰间那枚青铜小印随着他斟茶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案几上投下九头恶兽的阴影。

叶明远凝视着杯中旋转的茶叶，忽然开口：“城东李家的祖祠昨夜起了场大火。“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奇怪的是，只烧掉了供奉族谱的正厅。“

“确实蹊跷。“夜无尘从袖中取出一封烫金书信，信纸上“玄天阁“三个篆字在烛光中流转着七彩霞晕，“这是凌霄兄托我转交给您的家书。“

当叶明远的手指触碰到信纸边缘时，一道暗金色的符文突然从纸面浮起，在空中凝结成叶凌霄幼时最爱的竹蜻蜓形状。老人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悲伤——那竹蜻蜓的翅膀上，分明刻着只有叶家嫡系才知道的祖训密文。

“玄天阁主修的是《太虚问道经》，最重心性磨炼。“夜无尘的声音如同清泉击石，“凌霄兄如今正在'九劫峰'闭关，短则数十载，长则百十秋，晚辈受托对叶家照看一二。“

窗外忽然飘来一阵焦糊味。叶明远眉头微皱，却见夜无尘已经起身推开雕花木窗。

月光下，十二具金甲傀儡正在庭院中焚烧最后一批染血的衣物，那些布料在幽蓝色的火焰中化为灰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青州十大世家，共计三百七十九名修士。“夜无尘背对着叶明远，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谈论天气，“昨夜子时前，已经全部...处理妥当。“

叶明远缓缓合上家书，从怀中取出一方锦盒：“这是凌霄儿时佩戴的平安扣。“盒中羊脂白玉温润如水，内侧刻着的叶氏祖训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烦请公子转交。“

夜无尘接过锦盒的刹那，神情恍惚，却又只得强忍悲痛，恢复镇定。他忽然抬眸，瞳孔中流转的暗金光芒让书房内的烛火都为之一滞，他深知，叶凌霄已死，如今只有夜无尘……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叶府的大门上已经挂起了崭新的灯笼。路过的人们都惊讶地发现，那些灯笼上绣着的，赫然是三年前叶家鼎盛时期所使用的“九叶缠枝“纹。

寅时三刻，天机楼青州分舵。

夜无尘踏着青石板而来，黑袍上绣着的暗纹在灯笼照耀下如同流动的星河，在面具的遮掩下，充满神秘感。守在门口的护卫刚要阻拦，突然浑身僵直——一道无比强大的神识威压，让他险些瞬间失去意识。

“贵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圆脸执事从内室快步迎出，额头上的汗珠在灯笼下闪闪发亮。他袖中飞出一道玉简，在空中展开成青州疆域图，七个猩红的光点如同未愈的伤口般刺眼。

“按贵客要求，青州现存魔修都在这里。“执事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向最亮的那个红点，“天炎尊者赵无炎，筑基后期，自称得了上古魔修传承...“

夜无尘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让悬挂在梁上的青铜灯盏齐齐震颤：“小小青州，竟也能出个筑基后期的魔修，有趣！“

“三日前，有修士在黑雾林看见紫色魔焰。“执事扑通跪地，双手奉上一枚血色玉简，“这是...这是小的私人收藏...“

夜无尘指尖轻挑，不客气的收下了执事的这份礼。

黎明前的黑雾林，硫磺味的雾气浓得化不开。赵无炎——这个自称“天炎尊者“的筑基魔修，正在洞府前的空地上演练功法。赤红色的魔焰在他掌心吞吐不定，将周围三丈内的草木都灼成了焦炭。

“血煞魔焰第三重？可惜只得其形。“

清冷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耳膜。赵无炎猛然转身，转来转去，唯独不见有人。数十里外的古松上，一个白衣公子负手而立。月光透过雾气，在那人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谪仙临世。

不多久，夜无尘来到了赵无炎洞府前。此时的赵无炎，却未被先前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所震慑。

“哪来的小白脸！“赵无炎双掌推出，魔焰化作三条巨蟒扑去，“给本座死！“

夜无尘纹丝未动。当魔焰逼近三尺时，他周身突然腾起纯黑色的火焰——那是《九狱噬天诀》修炼出的本命魔气。赤红魔蟒如同见到老祖宗一般剧烈颤抖，竟调头反噬其主！

“啊！“赵无炎惨叫倒地，七窍中冒出缕缕黑烟。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苦修三十年的魔功正在经脉中疯狂反噬，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烙铁灼烧。

十二道黑影从地面升起，化作金甲傀儡将赵无炎团团围住。这些傀儡眼中跳动的不是寻常的灵光，而是与夜无尘如出一辙的暗金色火焰。

“要么臣服。“夜无尘指尖凝聚出一缕精纯魔气，那气息让周围的雾气都凝固成了冰晶，“要么...成为它们的养料。“

赵无炎浑身颤抖如筛糠。他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若见暗金魔瞳...跪...“五体投地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

“属下...拜见公子！“

闻声，夜无尘负手而立，月白长衫下摆无风自动，腰间青铜小印投下的阴影恰好笼罩住魔修颤抖的身躯。

“抬头。“

赵无炎刚抬眼，就见一道暗金血符已逼至眉心。那血符由九道相互缠绕的幽冥纹路组成，最中央的恶兽图案竟与夜无尘腰间小印的印纽一模一样。

“此乃'九狱锁魂咒'。“夜无尘指尖轻划，血符瞬间没入赵无炎天灵，“中咒者每日子时三刻需承受剜心之痛，除非...“他忽然俯身，暗金竖瞳中倒映出魔修惊恐的面容，“每月朔日来取解药。“

赵无炎突然剧烈抽搐，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血线。那些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最终在他丹田处结成恶兽图腾。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无法升起半点反抗念头——血咒与神魂已彻底纠缠。

“现在，立誓。“

夜无尘袖中飞出一卷黑玉简册，简面用金漆写着《幽冥契》。赵无炎不受控制地咬破舌尖，精血喷在简册上的刹那，洞府内突然阴风大作，隐约传来万千冤魂的哭嚎。

“属下以心魔起誓，若违公子之命，必遭九幽焚魂！“

“以天道为证，若生二心，甘受雷劫碎魂！“

两道誓言化作血色锁链，缠绕着没入赵无炎七窍。夜无尘这才微微颔首，将一枚刻着“炎“字的黑玉令牌丢在血池边。

“三件事。“他转身时，月白长衫扫过仍在沸腾的血池，竟不沾半点污秽，“第一，收服名单上六个魔修，暗中组建'轮回圣教'。“

“第二，你即刻'死'于黑雾林，这将是本公子交给天机楼的信物。“一块带着赵无炎气息的残破法器落在令牌旁。

“第三，我去青岚宗期间，你需约束魔修不得生事。“

赵无炎刚要应答，突然瞪大眼睛——血池水面倒映出的夜无尘，周身竟缠绕着十二道若隐若现的黑影。那些黑影散发的气息，随便一道都比肩金丹修士！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气时，洞府内只剩跪着的赵无炎。他颤抖着捧起黑玉令牌，发现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刃在鞘中，方能令人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