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烛感觉得到,有人冲他来了。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这个小窝的位置,只有稽查总署的高级官僚有权限知道,除非他们中有人泄露,否则没人知道自己的位置。
……
他盯着手中的黑梦芯片,突然笑了。
好吧,就是这么暴露的。
谢烛不动声色的放下黑梦芯片,目光在武器架上游动起来。
生锈的战斧、钝头的铁锤、老式左轮、厚背砍刀——
这些老朋友被一件件取下,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脆回响。
钳子,扳手,螺丝刀,美工刀也别在了腰间。
毕竟作为曾经的义体医生,携带这些工具,是非常合理,合乎逻辑的。
准备妥当后,谢烛站在房间中央,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古铜色硬币。
拇指轻弹,硬币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后,稳稳落回掌心。
背面朝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将硬币收回口袋,顺手抄起桌上的短刀转了个刀花。
“今天运气不太好。”
说完这句话,谢烛迈步走向门口。
自动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最后一丝灯光隔绝在内。
谢烛站在门前,感受着回旋的冷风灌进领口。
这座摩天大楼是回字形的,中间空荡荡的天井直通地面,如同电影《变性金刚3》开头的怪兽大厦一般。
此时走廊两侧的门全都紧闭着,谢烛猜测猫眼后一定有人在窥视,住在这里的人都懂——
想好好活着,就得会装死。
他从后腰抽出砍刀,刀背在指节上蹭了蹭。
楼上一层不知谁家正放着老电影,枪声和尖叫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混着某个醉汉的骂街声。
谢烛记得那部电影:
《夜×鸦》
里面的男一号后来死了。
他的角色和他本人,都死在了电影里,因为有人把射向他的道具枪换上了真子弹。
真是不吉利。
然后,谢烛听见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一群——
铁链拖地的哗啦声,靴子踩在地面上的闷响,还有刀刃刮过墙面的刺耳噪音。
谢烛站在那里,看向天井。
无数赛博暴走族从楼梯口涌出来,像潮水一样漫过走廊,砍刀和钢管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冷光。
这和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他依然能感到使徒的气息,但一般来说,这些疯子更喜欢单独行动的,不会带着一群喽啰一起上的。
应该是有人雇佣了他们,真是不专业。
这么混乱自己完全可以趁机逃走的。
谢烛叹了口气:
“就像《功夫》最后星仔决战斧头帮啊。”
敌人的数量多到无法计数,他们的脚步声、咆哮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像是聚在一起的疯狂兽群。
谢烛感慨着把砍刀换到顺手的位置,无比灿烂地笑了笑。
第一个赛博暴徒已经冲上来了。
这是一个身形过分魁梧的男人,一身脏兮兮的白底黑字武道服被撑得几乎要裂开。
“记住老子的名字!”
他咆哮着跃起,两柄链锯刀从手臂弹出来。
“我就是那个杀死你的男人,我叫……”
谢烛的砍刀从他张开的大嘴里捅进去,前入后穿,带出一串火花——
这莽夫的舌头上也改造成了金属穿刺品。
暴徒的猩红义眼疯狂闪烁了几下,链锯刀还在惯性作用下空转着,砍在谢烛两侧的地面上溅起一串火星。
“你要真能杀死我。”
谢烛拧转刀柄,听见对方颅骨里传来电路短路的噼啪声。
“还让我记名字干嘛。”
暴徒轰然倒地时,那件“刚猛第一”的武道服被自己的链锯刀绞住,撕拉一声裂成两半。
谢烛瞥见衣服内衬上歪歪扭扭绣着“母亲手制”四个字,针脚拙劣得像是第一次拿针线的人缝的。
温热的血液溅在他的脸颊上,带着铁锈味的咸腥。
他不由得眼角微动。
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赛博暴徒很快围了过来。
一刀,一刀,又一刀。
不知不觉,五分钟过去了。
“三十七、三十八……”
谢烛在心中默数,脚步稳健地向后退去。
他也受了伤。
右腿外侧传来阵阵刺痒,那里嵌着半截折断的刀片,每次移动在肌肉里搅动。
左臂的伤口最严重,暴徒的锯齿匕首留下的伤口像张咧开的嘴。
这些喽啰不值一提,但数量实在太多了。
更糟的是,他能感觉到那个真正的威胁——
使徒的气息始终徘徊在人群后方,像条毒蛇般等待时机。
谢烛用染血的袖子擦了擦右眼,那里有道从额角划至眼睑的伤痕,再偏半寸就会让他失去这只眼睛。
得想想办法了,敌人太多了,这样战斗下去不是办法。
谢烛望了望四周,很快有了主意。
他用肩膀撞开了紧急通道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楼梯间很快回荡起杂乱的脚步声。
他反手一刀捅进追得最近的那个暴徒腹部,金属义体与刀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军用级外骨骼!”
那个暴徒大笑着。
“2500信用币……”
“哦。”
谢烛手腕一翻,刀锋上挑,从对方下巴处刺入。
赛博暴徒抽搐着倒下,电子眼闪烁几下后熄灭。
楼下的暴徒已经包抄上来,谢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猛地踹开旁边的通风井盖板,纵身跃入。
这就是他想到的办法。
从通风口离开。
狭窄的金属通道内,他迅速下滑着。
身后传来几声愤怒的吼叫,那些不怕死的暴徒也跟着跳了下来。
通风井底部连接着大楼的垃圾处理系统。
谢烛在即将落地时调整姿势,一个翻滚卸去冲击力,随即抄起旁边生锈的金属管,狠狠砸在第一个落下的暴走族头上。
碎裂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
“四十。”
他喘着粗气修正计数,这个动作让谢烛右腹的贯穿伤迸裂了。
垃圾通道尽头透出微光,谢烛踢开挡板,潮湿腐臭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大楼底部的废弃停车场,二十年前城市改建时就被遗忘的空间。
几盏应急灯苟延残喘地亮着,在积水的混凝土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倒影。
也照亮了谢烛身上三处正在流血的伤口。
越来越多的赛博暴徒跟着跳了下来,谢烛没有理会他们,转身朝着唯一的出口快步跑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如潮水般涌来,金属义肢踏碎地面的积水,溅起浑浊的水花。
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震颤,脚步声、机械运转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封闭的环境中不断叠加,形成令人窒息的声浪。
竟然出动了一两百多人。
谢烛听着声音推测着。
看来跳下来是正确的,他想。
“跑啊!继续跑啊!桀桀……”
一个安装了声波增强器的暴徒嘶吼着,声音在停车场折射,传递得很远。
谢烛踉跄着冲过一排排废弃的充电桩,拐角处堆叠着十几具覆满蛛网的硅胶娃娃残骸。
他不得不侧身挤过这个天然的障碍物,伤口在挤压中再次迸裂,在仿生性偶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几道刺目的血痕。
“看你还能蹦跶多久!”
“他的血快流干了吧?”
“……”
暴徒们的叫骂此起彼伏,最近的追兵已经不足十米,谢烛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劣质机油的刺鼻气味。
前方出现一道锈迹斑斑的消防门,门框上的安全指示灯早已碎裂,只留下几根断裂的导线垂挂在空中。
谢烛扑到门前,染血的手指在电子锁面板上滑动着,身后的追兵见状爆发出一阵哄笑。
“哈哈哈门锁锈死了!”
“让我们来帮你开开后门啊小子!”
暴徒们放慢脚步,呈扇形围拢过来,金属武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有人故意用钢管敲打着立柱,刺耳的撞击声在停车场内回荡。
谢烛突然转身,沾满鲜血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暴徒们的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停车场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应急灯管发出的电流杂音在空气中滋滋作响。
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谢烛并不是在开门,而是用一个金属扳手锁死了大门。
“你们人太多了,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所以得把你们集中起来。”
谢烛无比贴心地说道:
“草越密,越好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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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草越密,越好割。”这句狠话来自一千五百年前。
彼时罗马城正在被围攻,即将断水断粮,不得不派出代表议和。
然而都这时候了罗马人还不忘端架子,对围城的哥特人说:
“不要忘了,我们罗马还有很多人,还可以一战!”
哥特人回得就是这句话:
“草越密,越好割!”
很霸气,我喜欢。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是一日之内,便可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