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巡查使

“上一次是一百七十天前左右,应该还有些时间,得快点远离人群”蛇友山里,昏城拨开杂草向深处走去,他正试图找一个绝对没有人的地方来躲些天

今天早上,他特地挑人少的时候走,也是这个原因

他最近最好不见人,否则会出事

昏城步履不停,眉心微蹙,那奇异的嗡鸣感持续扩散,无形的触须在浓雾与密林间悄然探索。

他将心谛运转的幅度控制在最低,仅维持着对周遭生灵意念波动的模糊感知,以规避强烈的精神消耗。

副作用虽被压制到较小,但长时间维持,依旧如细针攒刺般带来隐隐的胀痛。

不多时,他的“触须”扫过一片区域,反馈回一片异样的“空寂”。不像蛇巢的密集阴冷,也非强大妖兽的威压领地,而是一种纯粹的、缺乏鲜活意念的空白地带。

拨开最后一片垂挂水珠的藤蔓,一处半隐在陡峭山壁下的洞穴显露出来。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内里似乎颇深,黑暗幽邃。四周数十丈内,林木稀疏,乱石嶙峋,确实罕有生灵气息。昏城仔细感知片刻,确认洞内也无危险意念蛰伏。

“便是此处了。”他心中低语。此地空旷,远离蛇群密集区,也避开了沼泽方向那强大存在的活动范围,正是躲避“人祸”的绝佳所在。

他矮身钻入洞穴。洞内潮湿阴冷,岩壁渗着水珠,空气带着泥土和陈腐的气息。他寻了块相对干燥的凸起岩石盘膝坐下,背靠冰凉石壁。腰间装着蛇胆的荷包沉甸甸的,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他将心神沉入下丹田,引导着那温热的精气缓缓流转周身,滋养着疲惫的筋骨与消耗过度的精神,试图进入一种半休眠的调息状态,以此熬过这注定要远离人群的时间。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中流逝,只有岩壁水滴落下的单调声响。洞外浓雾未散,光线昏暗不明。

就在他心神渐趋平稳,精气运转愈发圆融之际——

“为了练这鬼功,啥都不能干,女人不能玩,肉不能吃,连人都不能杀,真不知道图个啥,教主还时不时来检查…真不得劲!算了,回洞歇会吧…”

一个极其突兀、充满烦躁与暴戾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刺入他维持着低度运转的神识之海!这意念粗粝、蛮横,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欲和怨怼,其源头…竟就在这洞穴之外,正快速逼近!

昏城心脏骤然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人祸!”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所有的推测、那些关于“灾星”的流言、这些年每半年左右必然降临一次的与人相关的劫难…瞬间串联起来,冰冷地指向此刻!

昏城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黑暗中瞬间收缩如针尖。

这地方估计就是外面那个人的洞府

但自己居然没有检查出来

仔细凝神,果然在洞深处看见了一些桌子坐垫一类的东西

声音欺近

他要来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闪电般扯下腰间那几个沉甸甸、散发着蛇腥气的荷包,手臂一扬,将它们精准地甩向洞穴深处最黑暗的角落。腥气被更浓的土腥掩盖。

与此同时,他霍然起身,原本刻意收敛的、属于二境后期修士的精气瞬间勃发!

并非用于战斗,而是凝聚成一种沉凝、冰冷、带着审视意味的气势。他挺直了那单薄却如标枪般的身躯,脸上所有属于“昏城”的疲惫、疏离、漠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深不可测的威严。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已稳稳立在洞口内侧的阴影边缘,恰好将洞内的狼藉和角落里的荷包挡在身后。

浓雾被一股蛮横的气息搅动,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几乎堵住了大半光线。

来人是个光头汉子,身形异常强壮,肌肉虬结,将一身粗布短打撑得鼓胀。他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旧疤,眼神凶戾,此刻正带着被打扰的不耐和一丝探究,瞪着突然出现在洞口的昏城。

“你他娘的在爷爷洞府门前干啥?”

昏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毫无波澜地扫过光头壮汉,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仿佛直接敲打在对方的心神上:

“修持‘群骨合意功’,需绝五欲,断杀心。你方才心念躁动,怨气横生,可是对教主法旨有所不满?”

那光头壮汉闻言,凶戾的眼神猛地一滞,脸上横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显出惊疑之色。他心中念头如沸水翻滚:

“这人谁?他怎么知道老子练的什么功?还知道教主法旨?…莫非…”

昏城的神识清晰地捕捉到对方意念中那瞬间的惊疑和动摇。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更冷一分,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哼,不必猜了。教主神机妙算,岂会不知尔等心思浮动?特遣本座巡查四方,专察尔等懈怠违禁之举!”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实质般压在光头壮汉身上,“你,报上名来。方才怨怼教主约束,可是觉得这神功…练得不值?”

光头壮汉心头狂跳,被对方点破心中所想,更是骇然。他下意识地想要否认狡辩,心中念头急转:

“该死!真是教中巡查使?…不能认!认了怕是要被剥皮抽筋…得糊弄过去…就说…就说是在骂这鬼天气…对!”

他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带着点谄媚的笑容,粗声道:“大…大人误会了!小的王魁,对教主忠心耿耿,怎敢有怨言?刚…刚才是在骂这鬼地方的鬼天气,雾气大得邪门,害得小的找不着方向,耽搁了巡山,心里憋闷才…”

“天气?”昏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拙劣的笑话。他向前微微踏出半步,那股无形的威压陡然加重,声音如同寒冰碎裂,“王魁,你心中分明在想‘狗屁教主,管天管地管老子拉屎放屁!这不能杀那不能碰,练成乌龟王八蛋又有鸟用!’——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也是天气所致?”

“轰!”

王魁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他心中所想,竟被对方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这绝非巧合,只能是对方拥有窥探人心之能!这绝对是教中地位极高的巡查使者才有的手段!恐惧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那点凶戾之气荡然无存。

“噗通!”

王魁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竟直接跪倒在泥泞湿滑的洞口,磕头如捣蒜,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口出狂言!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大人开恩!求大人看在小的一时糊涂的份上,饶了小的狗命吧!”他磕得额头上沾满了泥水,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凶蛮模样。

昏城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瑟瑟发抖的光头巨汉,心中并无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算计。他维持着那深不可测的派头,声音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寒意:“念你初犯,尚有悔意,本座暂不取你性命,亦不上报教主。”

王魁闻言,如蒙大赦,抬起头,脸上涕泪泥水混作一团,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谢大人!谢大人不杀之恩!小的…”

“闭嘴。”昏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刻起,滚出蛇友山,三月之内,不得踏入此地方圆百里!每日需以精血淬炼心脉三个时辰,磨砺心性,压制妄念!若再让本座察觉你心生怨怼,或敢违背禁令…”

他刻意停顿,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王魁。

王魁浑身一颤,连忙又磕下头去:“不敢!不敢!小的谨遵大人法旨!这就滚!这就滚出蛇友山!每日淬炼心脉,绝不敢忘!”他语无伦次地保证着,生怕慢了一步就惹得这位“巡查使”改变主意。

“滚吧。”昏城淡漠地吐出两个字,侧身让开洞口。

王魁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看也不敢再看昏城一眼,那强壮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头扎进浓雾之中,慌不择路地朝山下狂奔而去,沉重的脚步声和树枝折断声迅速远去,很快便消失在迷蒙的雾气深处。

直到那仓惶奔逃的声音彻底听不见,昏城紧绷如弓弦的身体才微微一晃,那股刻意营造的、深不可测的威严气势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

他背靠着冰凉潮湿的洞壁,额角冷汗涔涔而下,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恢复体力…要快…”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沙哑。刚才那番看似掌控全局的周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神识的持续运用和对精气气势的精准控制,消耗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他缓缓滑坐回那块凸起的岩石上,洞内重新陷入死寂。他闭上眼,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的刺痛感。手探向黑暗的角落,摸索着,将那几只沾满泥污的荷包重新牢牢系回腰间。

他还要在这里,继续熬下去。直到这些天,彻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