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的其他解释

从法律的角度来看，英国制定了所谓的“普通法”（Common Law，也称“判例法”），表现出对社会变化的高度适应。普通法基于由被审案件所确定的改变后的习惯进行立法和执法——这些案件成为后续判案的依据——而不是基于一个间隔很长时间才会发生变化的法律体系。[60]普通法不断加强对私人利益的保护，使其免遭其他私人当事人和国家的侵犯。“圈地”（enclosures，将土地圈起来允许其私有化，并通过轮作的方式进行合理开发）最能说明在英国逐步发展的私有化是为了更有效利用资源，从而提高整个系统的生产率。[61]

（边码36）与此同时，为了避免扩大产权后对那些无法利用它们的人[62]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相互扶持的法规因天主教的社会教义而迅速增加，并在旧版《济贫法》（Poor Law）改革后被标准化。1601年的《济贫法》（Poor Relief Act）向富人征收济贫税以便进行再分配，旨在为失业和残疾者提供补贴和工作场所；它的既定目标是最大限度地利用国家的劳动生产力，确保公共秩序不阻碍经济的有序发展，同时促进消费。近年来，阿夫纳·格雷夫和其他学者重新对《济贫法》的普遍和客观作用进行了评估，甚至将其与中国以家庭为基础的社会制度中相互扶持的部分进行了比较，中国的这种制度加强了经济活动中集体的作用。[63]根据最新的论点，假设一个人因陷入贫困增加了危险倾向，社会保障网可以降低暴力犯罪的发生率，减少社会骚乱，支持国内消费，并为那些无法独立找到工作的人提供工作和学徒训练的机会。

英国积极投身于地理探险、国际贸易和改进海上运输；这些促使其成立专门从事特定路线的商业公司，并在全世界殖民，甚至超越了早期的殖民大国（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并击败了法国，因此积累了大量的资本。所谓的“商业银行”（commercial companies）在伦敦发展起来，正如它们的名字那样，这些“商业银行”为贸易和其他国际活动提供资金。[64]随着英国国内商业事务的不断增多，不乏银行（所谓的“国家银行”）对这些活动提供资金支持，但许多人认为这些资金更多是作为营运资本，而长期资本大部分直接来自投资者。彭慕兰也指出，殖民地使英国可以将土地密集型的活动重新安排到其他地方，这些活动不仅包括种植，还包括采矿（煤炭除外）等其他活动，从而使英国国内专注于能够创造更多财富的活动。[65]

除此之外，我们必须考虑到英国经验主义哲学、亚当·斯密的政治经济学，还有借助于报纸、学术圈和社团的文化传播所带来的影响。乔尔·莫基尔（Joel Mokyr）甚至认为英国的启蒙运动对于开启和推进工业革命至关重要。[66]尽管在18世纪下半叶，只有一半的英国人具备读写能力，但是我们还应注意到只有瑞典比英国拥有更高的识字率。早期工业革命的技术实际上并不需要特别高级的研究，而需要一种好奇的心态，以及在试错中获取经验的能力，还有最重要的是将个人才能用于生产目的（莫基尔称之为“有用的知识”）的巨大动力。

（边码37）历史学家认为，另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因素是英国对西欧婚姻模式，即“核心家庭”（nuclear family）的广泛实践。根据最新的研究，黑死病[67]后核心家庭在英国的普及程度超过其他任何欧洲国家，与世界其他地方的传统大家庭模式形成了鲜明对比。[68]核心家庭结婚时间更晚，并且女性往往倾向于寻找家庭以外的工作，特别是在婚前。配偶之间的关系更加平等。女性会被问及是否同意结婚，并且她的嫁妆可以保证她有一定的自主权。核心家庭的孩子更少，可以通过教育使他们变得更加自主。由于这种家庭是脆弱的，所以它对外部纽带更加开放，于是与修道院、学院、商会、手工业行会、兄弟会、医院，还有后来的互助社区建立了联系。核心家庭成员通过完成自己的工作，提升个人的才能、健康和主观能动性，发展了“资产阶级”的优良美德，戴尔德丽·N.麦克洛斯基（Deirdre N.McCloskey）认为这些对于解释经济发展和最终分析英国的工业革命非常重要。[69]

在试图解释为什么工业革命发生在英国的最新研究成果中，我们还应该提到Allen（2009）、Kelly等（2014）的研究。[70]Allen（2009）坚持认为，由黑死病引发的工资上涨推动了英国的创新，特别是节约劳动力的创新，从而可以维持高工资。Kelly等（2014）则认为在英国很少有创新是以节约劳动力为目标的，荷兰的工资也很高，但是与工业革命没有任何联系，甚至高工资还可能是不利因素。[71]Kelly等（2014）所强调的是英国的劳动生产率，这是工资上涨的根本原因，但它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更高的工资不会导致更高的单位生产成本，从而确保了英国制造业的竞争力。他们将英国工人更高的生产率追溯到各种制度因素，其中包括学徒体系——最初由英国中世纪手工业行会建立，但在行会制度废止时被保留了下来；还有更好的食品供给（与圈地运动带来的农业改进有关），这使英国人得以变得更高大、更强壮和更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