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克尤恩的小说创作及其伦理价值研究
- 尚必武
- 7097字
- 2025-03-28 11:36:19
第三节 “肉欲圣杯”的诱惑:迷失的伦理意识
狡猾的叙述者从小说的一开始就在为自己辩解,声称“这是一则关于雷蒙德的故事,而不是关于童贞、性交、乱伦和手淫的故事”1。实际情况则与叙述者的辩解截然相反:雷蒙德至多只能算是本故事中的一个配角,一个被他讽刺和丑化的可怜虫罢了;故事的叙述既以童贞、性交和乱伦开始,又以它们结束,中间穿插的是自己对成人世界的迷恋和妄想。在小说中,让叙述者“我”郁郁寡欢的根源就是自己的童贞。按照常理来说,童贞是人类最为珍视和感觉最为美好的东西,象征着人类的纯洁和美好,但是“我”却巴不得早点失去自己的童贞,因为它非但不是自己引以为豪的纯真的象征,反而是自己未能进入成人世界的耻辱,是自己急于要摆脱的疤痕。这不免让人联想到名叫《美国派》的系列电影。在该系列影片中,所有少男少女们的困惑都是自己的童贞。童贞不再是他们引以为豪的纯洁的象征,而是让他们感到尴尬和羞耻。电影戏剧化的结尾一概都是他们最终顺利地摆脱了童贞。
如何才能摆脱童贞? 怎样才能甩掉处男这顶帽子? 男孩在憎恨自己处男之身的同时,满脑子都是关于性的幻想与冲动、对肉体的渴望。就连在咖啡吧里听工人们聊天时,他们日常工作的词汇都被男孩刻意赋予“性”的色彩:
他们讲的都是些不知所云的幻想和冒险:与货车司机的交易,教堂顶上的铅皮,市政工程部失窃的燃料,然后讲阴唇,裙子;讲摸呀、打呀、操呀、吸呀;讲屁股和奶头;后面、上面、下面、前面;戴不戴套;讲挠和扯、舔和射;讲女人那里潮湿、温暖而销魂;还有一些冷感和干涩的,却也值得一试;讲鸡鸡老弱或生猛;讲到,太快,太迟,还是根本到不了;讲一天多少次;讲随之而来的病;讲水泡、脓肿、溃疡和悔恨;讲败坏的卵巢和掏空的精囊。我们听他们说清洁工操了什么,怎么操法;合作社的奶工塞进去了什么,送煤人干了什么;面包师配送了什么;煤气工喷出来什么;管子工探进去什么;电工又接上了什么;医生注射了什么;律师引诱了什么;家具工套合了什么;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大杂烩、陈词滥调、双关语、含沙射影、套话、口号、道听途说和夸大其词。2
在上面这个叙述片段中,我们发现那些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职业工作和工作语言,被性欲冲昏头脑的“我”莫须有地将它们和性扯上了关系:清洁工的工作、合作社奶工的工作、送煤人的工作、面包师的工作、煤气工的工作、管子工的工作、电工的工作、医生的工作、律师的工作、家具工的工作等,概莫能外。笔者完全同意批评家黑德对叙述者为“性”痴狂的评价:“在整个故事中,他极少表现出有进步的地方,但是他却把所有事物都重新阐释为与性相关,表现出他作为青少年的迷狂,为描述强度又添加了一个新层次。”3
无时无刻不为“性”所困的“我”在听到只需花一先令就可以看露露·史密斯私处的时候,表现得尤为迫不及待:“为了一窥那不可言传之物,那秘密中的秘密的核心,那肉欲圣杯,漂亮露露的私处,一先令不算太多。我力劝雷蒙德尽快安排一次这样的观瞻机会。”4 对于女人的私处,“我”怀着一种异常崇敬和迷恋的心情,充满了神秘和向往,将它称为“秘密中的秘密的核心”( the heart of mystery's mystery) ,是“肉欲圣杯” ( the Fleshly Grail) 。 “我”幻想着自己可以有朝一日,手举圣杯,向世人宣告自己已经破解了那“秘密中的秘密的核心”,而这梦想的实现就是一睹露露的私处,从此步入成人世界这座大宅子中最奢华的一间内室。所以,当雷蒙德说“我”出一先令就可以一窥露露·史密斯的私处的时候,“我”不仅爽快地答应了,而且催他抓紧安排。当雷蒙德告知第二天放学后可以与露露·史密斯见面的时候,“我”是可想而知地激动和兴奋。
男孩在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里都是女人的私处。他这样描述自己当时的心理状态:“我在女售票员的微笑中看见它,在车辆的咆哮声中听到它,从鞋油厂的烟灰中嗅到它,从路过的主妇们的裙子下面浮想到它,在我的指尖上触摸它,在空气里感受它,在心里描写它。”甚至,连“我”晚饭吃的饭菜都有女人生殖器的影子,“感觉吞下的是面糊和腌肉做的女人的生殖器。可是尽管这样,我还是不知道阴唇到底是什么样子”5。可以说,女人的私处已经占据了男孩生活的全部。男孩已经失去了理性,失去了对自身的掌控能力。正如聂珍钊教授所说:“体现兽性因子的人体感官能够产生强大的欲望和情感,即自由意志,因此在强大的肉欲面前,人的理性意志往往也显得无能为力。”6 男孩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一睹女性私处的真容,发生令人神往的男女关系。
当晚,男孩的父母外出参加赛狗会,自己被迫在家承担照顾妹妹的任务。“我”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妹妹,认为她丑如蝙蝠,牙有点突、脸有点凹,连正眼都不想看她一眼,更不用说和自己同用一个洗澡盆,而且她被骄纵惯了,脾气坏,难伺候,老是想玩游戏。过去自己一个人在家照看妹妹的时候,总喜欢把时钟拨快一个小时,这样就可以早点打发她上床睡觉。但是这天晚上,“我”的行为一反常态,吃饭时盯着妹妹看,而且还认为她或许不是那么难看,还有意把时钟拨了回来,主动询问康妮想玩什么游戏。是什么导致了“我”对妹妹康妮态度的逆转? 原因就在于他内心深处高涨的性欲。叙述者说:“我对着面拖烤肉寻思起来,如果哄哄康妮,或许只要随口骗骗她,让她想象一下,就一小会儿,把自己想成别的人,比如说,一个年轻貌美的贵妇、影星,那么我们就可以溜上床,演出那动人的一幕。”7 为什么会对着面拖烤肉有了这样的想法呢? 其原因就在于“我”在吃面拖烤肉时想到了女人的私处。对女人私处的渴望,对性交的渴求,让自己在无意识之中不再把康妮看作自己的妹妹,而是将其看作一个女人,一个可以发生性关系的对象。
被欲念折磨的“我”面临着两个选择:第一,放弃对女性的私处和两性关系的追求,保留自己的处子之身。这个选择的优势在于可以不伤害自己的妹妹,其弊端就是自己始终未能真正地融入成人世界;第二,坚持对女性私处和两性关系的追求,让自己进入成人世界这座大宅子里最后的一间也是最豪华的一间内室。这项选择的优势在于自己可以向世人宣告自己已经成人,但是其代价就是在剔除自己童贞的同时也剥夺了妹妹的贞操。显然,“我”选择了后者,选择了一个为肉欲所控的不道德立场,而且是迫不及待、无怨无悔。沉浸在欲望世界中无法自拔的男孩把看都不愿意看的妹妹想象成“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 ( a beautiful young lady)或者是一个电影明星( a film star) ,一个自己可以从容地发泄性欲的对象。为了诱骗年幼的妹妹,同时又能保证她不会告诉父母,他精心设计了一个骗局,主动提出和妹妹玩游戏。他们先是玩捉迷藏,在康妮对这个游戏腻味的时候,他开始真正实施自己的计划,提出一个康妮绝对不会拒绝的游戏——“爸爸妈妈过家家” ( Mummies and Daddies) 。一直以来,康妮就缠着自己要玩这个游戏,而自己则“宁可被绑在柱子上烧死,也不愿意被朋友们看见在玩那种游戏”8。因为,在“我”看来,这种游戏非常孩子气,早在自己还是一个“少男” ( boyhood)的时候,妹妹多次向自己提出要玩这个游戏,都无一例外地遭到自己的拒绝。那么现在都已经是“大男人” ( manhood)了,自然更不会再玩这个游戏。但是为了诱骗妹妹上钩,达到强奸她的目的,男孩在当晚竟然主动提出来要和妹妹康妮玩这个游戏。
当看到天真无邪的妹妹沉浸在“爸爸妈妈过家家”的游戏中时,“我”的理性意志和伦理意识有所回归,感觉自己“想要强奸她的想法太可耻了”9,但是在强大的原始欲望面前,男孩的这种理性状态只是昙花一现,瞬间便消弭得无踪无影。在他上楼梯顶时,就感到“热血沸腾,男人的玩意儿再次骄傲地骚动不安起来”10 。于是,他继续精心实施自己的诱奸计划。男孩诱骗自己年幼单纯的妹妹说,游戏一个最重要的环节被漏掉了。对“爸爸妈妈过家家”的游戏如此执着的妹妹,自然不愿意错过任何的细节。这时,男孩才提出他们的游戏漏掉了自己父母的日常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做爱” ( fuck) 。为什么男孩在上楼梯时会如此兴奋,如此热血沸腾? 因为作为这场游戏的策划者,他有异常强烈的心理预示,即楼上的卧室将是自己所有欲望集中勃发的所在,是自己得以完全释放的场所。就如他在游戏中所设计的那样,他要带康妮去楼上的卧室演示父母做爱的过程。
鉴于自己一时间在康妮身上无法找到做爱的入口,在妹妹的嘲弄下,“我”的欲望逐渐褪去,而理性意志开始回归。男孩未曾泯灭的伦理意识有所复苏,男孩回忆说:“我头脑一片空白,孤独地坐着,欲望渐渐消退,这最后一记耻笑令我麻木,意识到我身边并不是真正的女孩,不是那个性别的代表,当然也不是男孩,说到底也不算女孩——只是我妹妹。”11 这时男孩复原了妹妹和自己的身份,他们是兄妹,不是某个性别的代表,不是他要发生关系的女人。假如男孩的伦理意识可以稍微再持久一些、再稳定一些,那么或许就不会有接下来乱伦事件的发生。岂料在妹妹康妮的主动引导下,“我”顿时又恢复了自己的雄性,又充满了性欲的冲动,重新爬上床和妹妹发生关系。
一般说来,男女之间的交合是极为私密的事情。但是对于渴望性交、渴望长大的“我”而言,做爱是自己成熟的标志,是值得夸耀的重大事件。这个时候他特别渴望所有认识自己的人都能来一睹自己做爱的风采。他说:“我希望雷蒙德能看到我,我很高兴他让我注意到了自己的童贞;我希望漂亮的露露能看到我,事实上如果我的愿望能够实现,我会希望我所有的朋友,所有我认识的人,排着队走进卧室参观我的光辉姿势。”12 希望别人排着队走进卧室来观看自己做爱的姿势,这种念头恐怕是世上除“我”之外绝无仅有的,明显地反映了男孩心智上的不成熟,折射出他做爱背后的另一目的,即炫耀自己的性经验是为了徒有的虚荣,是为了向世人昭示自己成熟,得到他们的称羡与肯定。
尽管男孩在做爱过程中并没有得到巨大的感官刺激,只获得了“蚊叮似的高潮” ( gnat's orgasm) ,但这段性事对于他的意义非同一般,让他感到无比自豪。具体说来,他“自豪自己操过了,就算只是和康妮,就算只是和一只跛脚的山羊,我也会自豪自己以这样的男人的姿势躺在这里;自豪能提前说‘我操过了’;自豪我现在业已无可逆转地加入人类社会的高级人群当中”13。当激情消退,一切都恢复平静的时候,男孩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他不在乎在卧室里哭泣的妹妹,因为她只是帮助自己摆脱处男之身的一个对象。表面上看,他平静了心情,恢复了自己的理智状态,再也没有受到性欲的控制与干扰,但实际上他的理性缺乏任何伦理的色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乱伦所带来的严重后果。相反,对于乱伦的最终结局,男孩迎来了自己成长过程中的“顿悟”,自豪而欣慰地说:“我终于进入了成人世界,我为此高兴”14,而且“此刻我不想看见一个裸体的女孩,或者裸露的任何玩意儿,在一段时间里都不想。明天我会告诉雷蒙德忘掉和露露的约会,除非他想一个人去”15。 此刻,神奇而充满魔力的露露对男孩失去了诱惑力,他已经不想看到裸体的女孩了,原因很简单:自己已经在家里完成了成人仪式,他看过了、做过了,所以再也没有必要舍近求远、费钱费力地去看露露了,而这完全得益于其“家庭制造”的女人——妹妹康妮。由此,我们则又不难理解小说开头的那一幕,妹妹肩上披着浴巾坐在浴缸边抽泣,而自己得意地在一旁吹着口哨,庆幸他能在家里把那件困扰自己许久的事画上了句号,由此以倒叙的方式讲述了整个故事。这时,读者才醒悟到小说题名“家庭制造” ( homemade)的真正含义。
在英语中,homemade指的是在“自家生产的” ( made at home)或“自己动手制造的” ( made by oneself) ,暗含了“普通” ( plain) 、“简单” ( simple) 、“便利” ( convenient) 、“廉价” ( inexpensive)的意思。这与叙述者所讲的故事存在惊人的题旨吻合:妹妹康妮正是属于“家庭制造”类的一员,她相貌平平,近在身边,对于“我”摆脱“童贞”、发生性行为简单便利,不用花钱。叙述者“我”对于自己夺走康妮处女之身这一事实,没有任何悔意,反倒志满意得地认为自家的裸体女孩已经帮助自己完成了心愿,将萦绕在心头多时的欲望变成了现实。这也使得情绪高涨的他向读者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从伦理轴线这一角度说来,叙述者显然是不可靠的,是隐含作者麦克尤恩反讽的对象。“我”渴望成长,渴望可以占有所有象征成长的一切,渴望得到属于成人的知识和认可,但是对于成人生活的艰辛和勤奋不屑一顾。“我”试图以性经验来最终实现从“天真自我”到“经验自我”的转变,并在此过程中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男孩自以为在同妹妹的性交过程中获得了理性和成熟,但实质上他反而愈加迷失了自己的理性,迷失了自我,偏离了人作为伦理存在的道德范式。他失去的不仅是自己的“童贞” ( virginity) ,同时失去了自己作为孩子的那份“纯真” ( innocence) ,也导致妹妹康妮失去了可贵的“童贞” 。唯一没有失去的,依然是男孩不愿意承认的“无知” ( ignorance) ,他无视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乱伦行为会给妹妹的未来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与后果。为满足自己的欲望,他肆意夺走了妹妹的贞操,蜕变成诱奸幼女的罪犯,触犯乱伦大忌,坠入道德犯罪的深渊。
第一人称叙述者“我”以异常冷峻的叙述格调,不动声色地讲述了自己如何为了摆脱“童贞”、进入成人世界,尽管以兄妹乱伦为代价也无怨无悔的故事。在修辞叙事学的术语体系里,第一人称叙述被称作“人物叙述” ( charac-ter narration) 。所谓“人物叙述”指的“是一门间接交流的艺术:作者通过人物叙述者向叙述者的交流来实现同自己的读者的交流。这一艺术包含:作者能够使单一的文本有效地对两种读者起作用(叙述者的读者和作者的读者,前者用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受述者),两个目的(作者的目的和人物叙述者的目的),让同一个人物(‘我’)承担两种角色——叙述者的角色和人物的角色”16。“人物叙述”实际上存在于两种交流层次:其一,在文本之内的“叙述者—受述者”这一交流层次上,叙述者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同受述者的交流;其二,在文本之外的“隐含作者—作者的读者”这一交流层次上,隐含作者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同“作者的读者” ( authorial audience)的交流。
在文本之内的“叙述者—受述者”这一交流层次上,叙述者“我”的讲述目的再明显不过:通过尝试诸如吸毒、抽烟、喝酒等成人生活的乐事,通过即便是乱伦的性关系来失去童贞,向世人宣告自己正式加入了成年人的行列。那么在文本之外的“隐含作者—作者的读者”这一交流层次上,麦克尤恩又潜藏着怎样的叙述意图呢? 他为什么要在作品中建构一个如此“淫猥肮脏的”( nasty)故事世界? 在接受访谈时,麦克尤恩这样回答:促使他写作的主题“不是那些美好、轻松、愉快和某些肯定的东西,而是那些不好的、困难的和有些不安的东西。这就是那种我要用来促使我写作的张力”17。《家庭制造》显然就是属于这类“不好的、困难的和有些不安的东西” ( bad and difficult and un-settling) 。在“叙述者—受述者”这一交流层面上,“吸引了我们道德注意力的是,叙述者没有对其强暴妹妹这个计划做出评价”18。在文学伦理学批评看来,“文学在本质上是伦理的艺术”19。麦克尤恩所要做的就是在文本之外的“隐含作者—作者的读者”交流层面上填补这一缺憾,引起我们对这起事件的道德关注和伦理思考。
“文学的根本目的不在于为人类提供娱乐,而在于为人类提供从伦理角度认识社会和生活的道德范例,为人类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提供道德指引,为人类的自我完善提供道德经验。”20狡猾的人物叙述者“我”自始至终都未对自己所犯下的乱伦之罪做过任何的道德评价,甚至还在叙述过程中有意暗示自己是在妹妹康妮的帮助下进入了她的身体,因此叙述者“我”对这起事件不承担根本的责任。但是,就如C. 伯恩斯所指出的那样,“在其早期作品中,麦克尤恩不是为了仅仅取得震惊和轰动的效应,而是有着更为崇高的目的”21。 在回顾自己的短篇小说创作时,麦克尤恩意味深长地说:“我的短篇小说中有一种被投射出的罪恶感,类似于一个人为了抓住好的东西而去努力想象一个最糟糕的东西一样。”22《家庭制造》显然是属于这类作品:“为了抓住好的东西而去努力想象一个最糟糕的东西一样( to imagine the worst things possible in order to get hold of the good) 。”与阅读麦克尤恩的另一部作品《蝴蝶》相似,当我们撕去《家庭制造》中叙述者的伪善面纱,跳出故事世界之外,即可甄别作者隐匿于作品深处的创作意旨,即“通过书写极端的邪恶来寄寓小说家对至善的诉求和向往,通过书写‘让人不安的艺术’,来表达其对崇高伦理道德的诉求”23。叙述者“我”在更宽泛的意义上代表了处于青春期的广大青少年,而“我”的成长历程也在很大程度上映射了他们的困惑与烦恼。小说以“我”的伦理犯罪来喻指这类特殊人群潜在的伦理迷惘,以及可能会因此而造成的对社会正常伦理规范与伦理秩序的破坏。他们需要引起全社会的关注与重视,有必要采取适当的途径帮助他们度过人生的特殊阶段,实现从“天真”到“经验”的跨越,理性地进入成人世界,并最终进化为“一种道德的存在” 。从这种意义上说,《家庭制造》注解并呼应了鲁迅先生在多年前发出的呐喊——“救救孩子”。
杰克·斯莱认为:“麦克尤恩的经典作品确实值得严肃细致的研究。他对当今世界的黑暗描绘是那些应该被放在心窝里的作品。”24 毫无疑问,《家庭制造》就是这类值得严肃对待、仔细研究的作品。它会让读者在感到“惊恐”之余,引发关于伦理的思考,得到诸多关于伦理的启迪。
1 Ian McEwan,First Love,Last Rites,p. 9.
2 Ian McEwan,First Love,Last Rites,pp. 15-16.
3 Dominic Head,Ian McEwan,p. 35.
4 Ian McEwan,First Love,Last Rites,p. 18.
5 Ian McEwan,First Love,Last Rites,p. 21.
6 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伦理选择与斯芬克斯因子》,载《外国文学研究》,2011年第6期,第8页。
7 Ian McEwan,First Love,Last Rites,p. 21.
8 Ian McEwan,First Love,Last Rites,p. 24.
9 Ibid. ,p. 25.
10 Ibid.
11 Ian McEwan,First Love,Last Rites,p. 28.
12 Ibid. ,pp. 28-29.
13 Ian McEwan,First Love,Last Rites,p. 29.
14 Ibid.
15 Ibid.
16 James Phelan,Living To Tell About It:A Rhetoric and Ethics of Character Narration,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05,p. 1.
17 Ryan Roberts,ed. ,Conversations with Ian McEwan,p. 19.
18 Dominic Head,Ian McEwan,p. 35.
19 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载《外国文学研究》,2010年第1期,第14页。
20 同上篇,第17页。
21 Bernie C. Byrnes,The Work of Ian McEwan:A Psychodynamic Approach,2nd ed. ,p. 38.
22 Ryan Roberts,ed. ,Conversations with Ian McEwan,p. 16.
23 尚必武:《“让人不安的艺术”:麦克尤恩〈蝴蝶〉的文学伦理学解读》,载《外语教学》,2012 年第3期,第85页。
24 Jack Slay,Jr. ,Ian McEwan,New York:Twayne Publishers,1996,p.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