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海风徐徐。
12艘盖伦船在海面上疾驰。
船长室内，刘季正在听候汇报。
“四……海，海军上将阁下，一共丢了1个文曲星下海问候龙王爷，送了3个锦衣卫见阎王。就是有几个兄弟被锦衣卫打伤了。”
“几个是几个？”刘季白了一眼，冷冷说道：“弟兄们伤得重不重？”
“4个，皮肉伤，不碍事的，”见刘季脸色变化，瘦猴知道在怪罪自己说不清楚，连忙又补了一句：“是船医，克里斯蒂亚诺修士，检查后说的，不是我。”
没事就好，刘季松了一口气。
人，特别是有丰富海上作战经验的水手，是大海上最宝贵的财富。
死半个，都是重大损失。
至于锦衣卫什么的，从来不是他担心的对象。
穿越到的这个新世界和历史上不完全一致，但还算正常。
没有真气内功。
没有妖魔鬼怪。
血肉之躯也敌不过刀、枪、火炮。
摸了摸腰间的手枪‘真理’，刘季内心稳如磐石。
真理仍在！
瘦猴看着通体镀金的手枪，又瞅了瞅挂在墙上的定制西洋刺剑，口水直流，想要开口，却又说不好意思直说。
9年前，刘季前去遥远的欧罗巴时，本计划带着他一起去的。但是他当时才12岁，害怕远洋航行的危险，父母也不让，就没去，便没得到现在各位主力舰船长人手一把的英吉利定制鎏金手枪和刺剑。
不过，他从不后悔。
现在让他去西洋，他还是不会去。
远距离远洋航海至今仍旧极度危险。
哪怕对于擅长航海的欧罗巴人来说，哪怕是在相对成熟的航线上航行，都是如此。
危险来自于随时可能出现的风暴，也来自于层出不穷的商船、海盗船、私掠船和贩奴船，以及沿途停靠在野蛮大陆时会遭遇到的食人黑土著。
当时，四哥执意要去欧罗巴学习造船和制作大炮，带着32人，乘坐佛郎机人的船前去。
结果，加上四哥只有12人——当前的12艘主舰船长——活着回来。
半数人还没抵达欧罗巴，就连人带船消失在风暴中，至今杳无音讯，大概率已经全部死了。还有1人死在英吉利的酒馆斗殴中，3人死在回程时和私掠船的战斗中，1人死在和阿非利加食人土著伏击中。
高薪聘请的船匠、铸炮匠人大多受不了航海艰苦，抵达婆罗洲前，已经病死了数人。
强如四哥，3年前回来时，也是一身伤病。
“嘿，副官，副官……小猴，你傻愣着做什么，难民怎么样了？”
刘季挥了挥手，唤醒堂弟的注意。
“什么……哦，难民呀，全都挤进船舱了，已经要求他们和军火库保持距离，还特意新增人手，加强了军火库的防护。另外，其他船只也通知到了。待会儿，我还会再去检查一遍。”
刘季满意地点点头。
自家兄弟虽说有时候办事粗糙，但也能理解。毕竟年轻，经历少。最重要的是，和自己一条心，慢慢培养，以后自会成长的。
“那个，我想问问，为什么不把难民安置在离大陆较近的东番，这样我们也能趁着季风还在，多从大陆掳掠些难民。”瘦猴支支吾吾地询问。
其实，不止他一个人想知道，大多数船员都想知道答案。
只是其他人怕挨打，不敢前来询问。
“什么见鬼的掳掠，是救济，救济，还要我强调多少次，是把灾民移民到没有受灾的南洋，这是古代君王说的办法。”
“古人云：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
“算了，你不懂。”
看着堂弟因为这蹩脚理由点头的认真模样，刘季不禁笑了，招手示意瘦猴靠近，手指地图，缓缓解释道：“看这里，就是你说的东番，也叫北港或臺湾。自东番北部鸡笼，至福建月港，乘一叶扁舟，一夜可至，反之亦然。”
“灾民在这里，一旦听说故乡天灾已经结束，只怕人心思变，纷纷要重归故土。”
“届时，我等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见瘦猴几次想要张嘴，刘季果断制止。
“你先听我讲完。”
“当前，东番同样是蛮荒之地，而且多山、土地贫瘠，开垦难度大，多劳很难多得。”
“和周边的澎湖屿一般，人数寥寥，又散居。大明朝廷都嫌收租麻烦，将之舍弃，我们又何苦在此大费周章呢？”
“等我们彻底控制了南洋，回过头来，这里仍旧是我们的，谁也抢不走。”
瘦猴这才恍然大悟。
他也没问四哥明明没去过东番，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本能的觉得，四哥就是知道这么多。
打小就是这样。
所有亲朋好友、所有依赖四哥之人都这么觉得，也都习惯了。
有些人生下来就不一样。
四哥就是这种。
见到堂弟已经清楚，刘季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关于开垦南洋的好处，他之前也说过很多次。
十年前，刘氏一族在南洋流浪讨生活之时，他【力】排众议，坚持留在南洋，便强调过开垦婆罗洲的优势。
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
西婆罗洲卡普阿斯河口一带（今坤甸），当时只有些不成气候的土著酋邦存在，现在已经被他们上万人开垦了近十年，屋舍俨然、良田万亩。
根据地基础已经打好，欠缺的只是充足的人力进一步开发，释放潜力。
欠缺的只是做大做强。
婆罗洲的热带气候和丰富水资源，让林子里有吃不完的野果，让勤快人的水稻田可以一年三收。
特别是地处南洋这一点，就是选择将之当为重点的根本。
在南洋，有富得流油的香料贸易，有大佛郎机人从新大陆带来的无尽银元和黄金，有欧罗巴人的先进大炮和船只，以及没有任何一个强大到可以完全控制所有区域的势力存在，这些因素给予他们良好的发展空间，也都让南洋的地位变得更加重要。
当然，南洋诸岛中，哪怕单说婆罗洲，比坤甸地区更好的位置也比比皆是。
可惜好地方都有大势力存在，并非当时一穷二白的他们能够武力夺下。
坤甸正是因为太差了，没有大势力看得上，才不会被觊觎，才给他们相对安全的发展时间和空间。
现在依旧选择在南洋发展，还有更重要的一条原因在。
和红毛夷——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
和东印度公司签订的停战协议，还有1个月就要到期。
红毛夷极可能会在第一时间动手。
而且根据前世记忆，天启二年，也就是162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就会进攻澳门。
在此之前，荷兰人肯定会优先解决，和他们的根据地——巴达维亚——隔海相望的坤甸势力——南洋海盗团。
海盗团想要继续生存下去，就必须打赢这一仗，削弱荷兰人和他们的狗腿子，稳固在南洋的位置。
同时，这一战对海盗团来说也是势在必行。
想要在南洋垄断香料贸易，就必须解决当前南洋最强的敌人，荷兰东印度公司。
和更早抵达南洋及东亚地区的佛郎机人不同，获得独立没几年的荷兰人战斗素养更高，装备更先进，侵略性更强，也更加残酷血腥，毫无怜悯之心，未来两百年内将是南洋区域最强的殖民势力，垄断香料贸易。
此时，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南洋立足不到20年，其殖民核心巴达维亚城也才建成2年，经济和军事实力尚未达到顶峰。
如果不能在下次开战获胜，并彻底削弱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实力，给了红毛夷继续壮大的机会，那么今后海盗团众人只能放弃根据地，钻进热带雨林中当野人了。
所以，重点和重心只能放在南洋，聚焦于削弱荷兰红毛夷，根本没有时间再分派人手和物资，前去东番开荒。
还有一点，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南洋是克复中原的第一步和根据地，也是为神州儿女殖民四海的准备和预演。
不过，南洋也有不好的地方。
太远了。
航海需要依靠季风，否则从婆罗洲到福建单程都需要2个月，甚至更久的时间。
下次来大陆招募难民殖民，也只能等到来年，东南季风兴起之时。
只是那时，黄河泛滥和蝗灾早已过去，人民生活再次稳定，根本不可能像此次一样轻松找到这么多愿意出海之人。
世上没有完美之事，只能事在人为。
刘季无奈地摇摇头，说道：“走吧，我和你一起去船舱里检查检查。”
说完，他在堂弟的帮助下，穿戴好装备，前去船舱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