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七年的元日，长安城没有落雪。李素尘站在新落成的九层药阁顶端，望着朱雀大街上蜿蜒的靛蓝色灯河——那是千家万户煎煮雪胆汤药升腾的雾气。他腕间的商陆根系突然震颤，提醒着三更将至。
“时辰到了。“
裴九娘的声音裹着波斯蔷薇露的香气飘来。她今日穿着龟兹舞姬的露腰胡服，腰间银链缀满淬毒的药玉，行走时叮当声里混着蛊虫振翅的嗡鸣。
两人踏进鸿胪寺的瞬间，吐蕃使臣手中的犀角杯突然炸裂。青稞酒液溅在鎏金地毯上，腾起的蓝烟凝成獬豸兽首。李素尘轻笑出声，袖中滑落的雪胆粉恰好洒在兽瞳位置。
“贵使的'昆仑寒玉髓'，闻着倒像西州铁矿的渣滓。“他指尖捻着使臣袍角的晶粉，“不如尝尝济世堂新制的'冰魄迎宾散'？“
宴席骤然死寂。三十六个药人抬着青铜鼎缓步而入，鼎中浸泡的正是当年玄都观丹室里的七十二颗冰心。裴九娘的金护甲叩响鼎身，冰心表面突然浮现吐蕃文字，记录的竟是吐蕃赞普暗通青囊会的密约。
“放肆！“
吐蕃武士的弯刀尚未出鞘，腕间突然暴起靛色筋络。李素尘的银针穿透烛火，精准刺入武士的曲垣穴。那人踉跄跪地时，怀中滚出个琉璃药瓶，瓶身“仁济“二字在火光中淌出血泪。
“陈景元没告诉你们？“裴九娘挑起药瓶掷向梁柱，“沾了雪胆蛊的兵刃，伤不了济世堂的人。“
突然爆发的骚乱中，李素尘看见赵怀安扮作乐师混在龟兹舞队里。那人手中的筚篥暗藏机括，吹出的音律竟与地下水道的蛊虫共鸣。他猛然掀翻酒案，琥珀色的桑落酒泼向地面——靛蓝色蛊虫在酒液中显形，正顺着梁柱爬向吐蕃赞普的金座。
“保护赞普！“
鸿胪寺卿的嘶吼被破空声截断。李素尘的银针钉住他官帽时，裴九娘已经割开使臣的锦袍。藏在内衬的羊皮舆图展开，标注的正是青囊会在安西四镇的药材黑市。
子时的更鼓混着狼嚎响起。药人们突然扯掉面具，露出爬满商陆根须的面庞——这些竟是三个月前“病死“的靛蛊患者。他们抬起的青铜鼎裂成两半，三百枚刻着“济世“的银针暴雨般射向吐蕃使团。
“且慢！“
陈景元的暴喝自殿外传来。老医师踩着药人肩膀跃入宴厅，手中的青铜药秤已熔铸成恶鬼面具。他挥袖震飞银针，针尖却在触及吐蕃赞普前突然转向，齐齐没入自己的膻中穴。
“好一招'金针渡劫'。“裴九娘的金步摇突然刺入地面，“可惜你算漏了朱雀大街的地脉。“
整座鸿胪寺剧烈震颤起来。李素尘腕间的商陆根须扎进地砖，地底传来冰层碎裂的轰鸣。陈景元的面具应声而裂，露出爬满雪胆蛊虫的脸——那些蛊虫正疯狂涌向吐蕃使臣的方向。
“原来你才是蛊母宿主！“李素尘抓起药鼎砸向承重柱，“当年屠戮范阳裴氏，为的是夺取千年商陆镇压反噬吧？“
梁柱崩塌的烟尘中，陈景元突然狂笑。他撕开衣襟，心口处的商陆刺青正与裴九娘腕间伤疤一模一样：“你以为这丫头真是裴氏遗孤？她不过是老夫用商陆根雕出的人形药引！“
裴九娘的身形突然僵住。她腕间的银链寸寸断裂，药玉坠子滚落处，每个都刻着“天宝七年制“的字样——正是李素尘父亲遇害那年。
“小心！“
李素尘的银针与陈景元的蛊虫同时击中目标。裴九娘在两人之间缓缓倒下，心口插着的既是淬毒银针，也钉着雪胆蛊王。她的血溅在青铜药秤上，秤盘突然浮现出完整的海外药岛航线图。
“原来...你才是...“寡妇染血的手指划过李素尘腰间玉佩，“范阳裴氏...真正的...“
惊雷劈开夜幕时，济世堂的药旗在火海中烈烈如焚。李素尘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看着陈景元与吐蕃使团在蛊虫反噬中化为白骨。晨光初现时，朱雀大街七十二家药铺同时鸣钟——他们柜上的雪胆粉，此刻正褪去靛蓝显出本来的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