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电镀椅子换文物

柳宁被凑得近了,只觉得俩人的呼吸声自己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明风这么大。

至于冯春的问题,她缩了缩身子,干脆别过头不说话,自己的心跳却陡然加速。

此时风沙愈发激烈,冯春也没再促狭,只是直起身子,柔声说,“行啦,我知道了,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得上学了。”

听着有些标准化的回答,柳宁闷闷地点点头,扭头往月亮门走。

“对了!”

“啊?”

女孩眯着眼回过头,风沙吹乱了她的黑栗色的长发,刘海都拍在了脸上,她伸手撩了一下,眼神有点期待。

只听冯春说道,“今天风沙大,记得戴个围巾。”

“哦。”

她默默点点头。

回到屋里,冯春拍拍衣服,就在外面聊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就有些浮灰。

等他洗刷干净,煮上棒子面粥的范老太已经在切咸菜。

她随口说道,“今儿风大,不出去了吧?”

冯春摇摇头,“得去买个台灯,下午还要去听节课。”

范老太也没拦,只是叮嘱道,“买台灯别忘了去弄个插座,对了,还得跟正房的华强说一声,让他记上。”

冯春自然满口答应。

吃完饭,冯春回屋写了会儿字,听到外面风声渐渐弱了,才起身穿戴好出门。

走到门洞正要推车子,他忽然发现自己车把上挂着一个小袋子。

打开一看,是一条蓝色的薄围巾,看针脚自然是家常毛衣针打的。

冯春把围巾绕到脸上,顿时闻到一股熟悉的淡香。

傻丫头,这样放也不怕别人发现了。

推着车子出了门,一路向东,迎着朝阳,走向“灰黄”——冯春今天的目标是去信托商店。

如今的市场上,看新东西要去百货大楼、西单商场;若是有关系倒腾到外汇券、有路子进友谊商场,那自然是尖儿货任君挑选。

至于平头老百姓,手里的工业券、票证稀缺,多数时候只能看旧货,首选就是信托商店了。

所谓信托,意思是接受顾客委托,代顾客出售旧货,从中收取手续费。

可想而知,这种旧货自然是老城区最多,海淀这种远郊不但商店少,挑选余地也不大。

冯春陆续跑了几个信托商店,也没遇到合适的,最后居然一路跑到了西四。

这间信托商店的规模明显比冯春之前去的几家要大很多,阴凉的室内是浓重的樟脑球味道。

这里横七竖八地分成各色的区块,衣服、家具、电器、日用品,不一而足。

难得来一趟,冯春也没有直奔主题,而是边瞧边逛,一边看价,一边看周围的人怎么砍价。

绕过一堆木头箱子,冯春拐到一片摆家具的区域,这里相比服装和电器区域明显空旷起来,人也稀少。

毕竟是大件,有需求的人不多。

不过冯春大老远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老头,在跟旁边的妇女掰扯。

“你看看你这张桌子,旧得都包了浆了!回去我还得连洗带擦,还不知最后什么样呢,便宜点儿得了。”

妇女只是笑笑,“大爷,主家跟我说这可是硬木的,便宜不了。”

这话说得没错,冯春前世为了研究酒店的装修,没少去看材料,哪怕他眼神没那么准,也能看得出,这桌子至少是一大块黄花梨的料子。

而旁边的标价却只有48块。

“硬?得了吧!”

老头嗤之以鼻,“我这把老骨头硬不硬?还能活几年啊?太旧!

“要不是我要弄个大桌子写子,实在找不到这么合适的,我早走了我……”

老头作势要走,妇女才开口。

“那您也再涨涨?三十真不行。”

老头站那琢磨半天,提了个方案。

“这么着吧,我家里还有两把电镀椅子,7496,你问问人家愿不愿意换,乐意呢,改明我给你取来,桌子,我搬走。”

他所说的“7496”电镀椅子,后来风靡几十年,陈小二春晚吃馄饨坐的那款红色折叠椅,就连后来航天员开发布会坐的都是那一把。

妇女闻言一阵意动,电镀椅子如今正是时兴的时髦玩意儿,一把就要一二十块,两把怎么也要四十块钱了。

“那行,我给您问问,赶明您再来?”

“得嘞!”

老头点点头,又留了个地址,这才施施然离去。

全程围观的冯春只有咋舌。

两把破折叠椅子,换一个黄花梨大桌子,三十年后恐怕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偏偏在这个工业品稀缺的年代,新东西就这么值钱。

他忽然对于自己的创业计划有了点想法。

不过此时他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想法,因为他看到有个桌子上摆了一架经典老式银行台灯。

只不过如今它黄铜的底座已经青锈斑驳,旁边的拉线也剩下光秃秃一根绳,唯独上面的顶罩似乎换过,没有划痕,看着也透亮,整个台灯就是一副“又旧又新”的状态。

他凑过去,“同志,这台灯多少钱?”

“底座有价,”妇女说道,“可是没灯泡。”

冯春攥着灯架举起来,一个小标签写了个1.5。

“你再晚两年来,兴许这就是文物啦!”

妇女打趣道,“据说这是民国的,都七八十年啦,插头、线都换过,罩也是后配的,就底座是原装。”

冯春点点头,“五毛我当废品收了。”

“别介!我们中介费还得两毛钱呢!”

妇女似乎对这个东西没什么信心,“真拿一块二怎么样?”

“您先找个灯泡,我得看看能不能用啊。”

妇女有些不情愿,举着灯走到别处,半天回来,找了个插座插好,一拉线,灯光闪了几下,总算稳定地亮起来了。

只是这一通忙下来,妇女似乎笃定冯春要买,价格不肯再降。

冯春干脆转身离去,根本没理会妇女的招呼。

蹬车出门,他眼看自己都到西四了,干脆继续往东,跑去百货商店逛了一圈。

调研了一番价格走势,又买了两样小东西,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等着车子回到了信托商店。

这次妇女没再咬死价格,俩人又掰扯了几句,终于冯春一块钱拿下。

一路逆着风骑回圆明园,他又绕到燕京大学南边的老虎洞胡同,在日杂商店买回来一个灯泡,一个插座,三米电线。

三样加一起,比台灯贵多了。

回到家,范老太一看这台灯,嘲笑道,“哟,少爷,你作家不干,改捡破烂了?这也往家拿呀。”

“样式挺好的……”冯春挠挠头,“忘了买砂纸了。”

“你要干嘛?”

“锈太多,我擦擦。”

“擦?”范老太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黄铜生锈,你得酸洗钝化,懂吗?”

“不懂。”

哪怕两世为人,化学都是冯春的知识盲区,就算在化工厂的日子里,他也只是负责把材料运来运去。

但凡他懂点化学知识,也不至于一点都不懂。

所以此刻他的眼神无比清澈。

范老太一阵沉默,“你甭管了,我下午去单位找人弄。”

范老太退休前在化工研究院工作,单位就在圆明园,所以到现在时不时还偶尔有人登门拜访。

说罢,她狐疑地看着冯春,“围巾也是新买的?”

“老太太少打听!”冯春把围巾取下,放到了自己包里。

吃罢午饭,祖孙俩休息一阵,老太太提着拆下来的黄铜底座要去研究所,冯春看看天气,干脆蹬着车子陪着奶奶一起去。

范老太立刻阴阳怪气起来。

“哎呦,我一个老太太,哪有女大学生漂亮?你还是看她们去吧。”

“瞧您说的,她们又不给我做饭,不给我钱花。”

“贫嘴。”

化学研究所里的人对于范老太这种行为似乎也见怪不怪,拉着俩人跑到一个小仓库,捯饬了两个小时,一台崭新闪亮的灯架就修复好了。

俩人回到家,冯春把台灯重新组装完毕,插线板也走好了位置,就等着接线了。

等到下午快六点,天擦黑的时候,冯春在前院迎上刚回来的关华强。

“关叔,有点事儿麻烦您……”

听说是接电线,关华强进屋看了看,瞅瞅台灯问道,“灯泡多少瓦的?”

“15瓦。”

“行,那你家总数就是30瓦了,以后月底得多拿钱啊。”

“没问题!”

整个四合院就一个电表,所以每个月都是统一抄表,各家按功率摊钱。

“我先去落闸,马上天黑了,抓紧弄。”

四合院的用电一律归关华强管,他跟几家招呼了一番,找了梯子,跑到门洞角落,把刀闸拉开,又回家取了工具过来帮冯春接电线。

有了关华强的帮忙,接线工作非常顺利。

冯春这一路小嘴儿跟抹了蜜一样,对关华强的吹捧夸赞就没停过。

“不愧在纺织厂能够干到车间主任,叔,就您这个工作热情、工作劲头、专业程度,假以时日,副厂长、厂长也不在话下呀!”

“哈哈哈!过了过了!”关华强嘴上谦虚,手上却是接过冯春递来的一根“八达岭”。

冯春顺势给他点上烟,把自己前世伺候人的功夫使出一两分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把关华强美得不行,直拉着冯春到家坐着喝茶。

冯春也没客气,进了门,先给正在家做饭的付华说了一堆好话,眼看气氛融洽,才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叔,您是纺织厂的,这料子,咱们纺织厂能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