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克·托德警员推开了审讯室的门,左手握着一个崭新的塑料文件夹。
在踏入房间之后,他故意加重了脚步,让那双锃亮的尖头皮鞋在每一次落在地面上时,都会与地板革摩擦出一个重音。
审讯室内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渐渐消散在他刺耳的脚步声下。
看都不看面前的二人一眼,卢克径直来到桌子前,将手中的文件夹摔在了上面,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约翰·平托,”他站在被审讯者的面前,用兰道尔家族特有的,高高在上的神情俯视着对方,“停止你的谎言。”
“嘿!”FBI的高级特别探员查理·特纳适时出声阻止,“你要做什么,这只是一场证人问询!”
卢克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你招进FBI,难道说你看不出来吗,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你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他脱罪的理由。”
他转向那位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的约翰·平托先生,向他展示了自己带来的资料:“如果你依然要坚持,自己并没有对小蒂芙妮做任何事情的话,我就只能和你的假释官谈谈这件事了。”
“到那时候,你需要自己向他解释,在小蒂芙妮失踪前的一个月里,你为什么会被托儿所的监控拍到了整整六次,”卢克做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据我所知,在你的假释文件里,包括了禁止靠近学校,以及禁止与未成年人有任何肢体接触的条款。”
“不,我没有,我可能只是路过,那个托儿所就在我上班的路上……”约翰无力地辩解着,但房间里,以及隔壁监控室内的每个人,都能够看出他的谎言。
“呵……”卢克冷笑着,右手食指点了一点,指向他的脚腕,“你是不是忘了,我随时都可以调取你电子脚镣向服务器上传的数据,那里面包含了你所有的行动轨迹。”
“在我找到足够的证据之后,我会很乐意为了这个案子出庭作证,亲眼看看,法庭上站着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在他的威慑之下,眼前的嫌疑人几乎要哭出声来,他连连摇着头,嘴中不断吐出破碎的语句:“不……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够了!”查理·特纳再次出声阻止,时机恰到好处,“托德先生,你越界了,这是我的案子,我的证人。”
他从审讯官专用的办公椅上站了起来,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将卢克从约翰·平托的身边推离。
“我知道你很担心小蒂芙妮,但你现在有些过于激动了,我建议你暂时离开这个房间,去喝杯咖啡,或者是抽根烟冷静一下,好吗?”
卢克发出了一声高高在上的冷笑,那是杰夫·兰道尔教授标志式的嘲讽表情,很显然,这个表情让审讯室内的另外两人都感到了不适。
特纳探员轻轻地拍了拍桌子,展示着自己在这间审讯室内的地位:“够了,我不想再和你为了这些问题而争吵,这样做对所有人都没有帮助,尤其是那个失踪了的孩子。”
“现在,请你离开这个房间。”他固执地将卢克推了出去,动作简直可以称之为粗暴,甚至弄皱了他的西装外套。
被推开的卢克用最快的速度收回了表情,平静地走进了隔壁的监控室,与正在显示器阵列旁记录着什么的另外两名FBI探员,迈克尔·琼斯和杰西卡·福特打了个照面。
屏幕下方的喇叭中,正播放着从隔壁的隐藏式麦克风里同步来的声音。
“约翰,别难过,我认识那家伙,他对所有人都是这种态度,你知道的,这些高高在上的二代们,从不把我们当成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特纳探员的声音中带着温柔的共情力,“我不认为你是他口中的那种怪物,或许,你是犯过一些错,但那些都过去了。”
“你已经离开了监狱,我很清楚,那里从来都不是个对人友好的地方,而现在,你已经走了出来,有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这让面前的约翰放松了下来:“我相信,你会为了自己接下来的人生,做正确的事,不是吗?”
约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么,让我们忘掉之前的事,继续刚才的话题好吗,上周一的晚上八点至周二早上八点的这十二小时里,你都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能和我聊聊吗?”
见隔壁的问话已经走上了正轨,FBI的审讯专员迈克尔结束了监听,微笑着向卢克致意:“漂亮的战术配合。”
卢克当然不会和一名FB探员在审讯室中发生争吵,那些兰道尔式的傲慢话表现也只是出于他的模仿。
他和查理·特纳刚刚使用的,是一种审讯中常见的战术,由卢克扮演“坏警察”,在短时间内向被审讯者施加过量的压力,再由“好警察”查理·特纳通过情绪控制与争辩,重新建立起与被审讯的联系,让他更愿意开口说出实话。
事实上,在卢克走进审讯室之前,那名看似被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可怜男人,正在试图用自己编织好的一个又一个谎言,迷惑经验丰富的FBI审判专家。
与APD自己就能处理的普通凶杀案,又或者是需要上报给马萨诸塞州州警处理的跨辖区重案不同,涉及到未成年人,尤其是幼童的重大案件,一般会被交给联邦调查局处理。
在小蒂芙妮的父母,克丽丝与乔治·怀特夫妇报告了她的失踪后,FBI立刻介入了案件的调查,而在她的断肢被发现后,他们又加派了人手,通过联邦犯罪数据库筛选出了可能的嫌疑犯,审讯室中的约翰·平托正是其中之一。
他曾经是一名针对儿童的猥亵犯,在两个月前,通过假释委员会的许可离开了监狱,有医疗相关的职业背景,并且目前的居住地和小蒂芙妮的托儿所位于同一个街区。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是最危险的犯罪分子,但卢克并不认为这家伙掳走了小蒂芙妮。
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拍了拍迈克尔的肩膀,用能发出的最快语速开口:“不是他做的。”
“嗯?”对方正紧盯着显示屏中正抱头痛哭的约翰·平托,评估着泪水的真实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卢克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我看过了托儿所的监控,他的确是在用余光瞟着那些孩子,但视线从来都没有落在小蒂芙妮的身上,”卢克的语气中满是不屑,完全不掩饰他对这个变态的厌恶,“那家伙喜欢的是安静的金发男孩,而不是蒂芙妮这样活泼的姑娘。”
“在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那十二个小时里,他一定是在做什么坏事,但那件事很可能与小蒂芙妮的案件无关。”
迈克尔低头思考了片刻,之后快速抓起了通话设备,向隔壁房间中的特纳探员报告了卢克的发现。
十分钟后,查理·特纳探员回到了监控室中,他的脸上依然挂着那种训练有素的温和笑容,很明显还没有从审讯时高度紧张的精神状态中恢复过来。
“多谢你的帮助,”他快速地用自己的裤子擦去了手心的汗水,郑重地和卢克握了握手,“我们正在重新评估约翰·平托作案的可能性,并将在晚些时候把他移交给APD,希望重案组能尽快排除他在小蒂芙妮案中的嫌疑。”
“毕竟,从法医推定的截肢时间到现在,已经超过了72个小时,每一个嫌疑犯的排除,都能够增加她存活的可能性。”
卢克轻声回应:“是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显示的时间:下午六点二十分。
“长官,今天还有多少嫌疑人需要接受询问?”他稍稍提高了音调,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询问,仿佛自己一点儿也不在乎本周的加班时长一样。
特纳探员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长长的纸条,上面罗列着一些人的名字与犯罪记录。他的手指自上而下滑过那些文字,最终停在了约翰·平托的名字上。
卢克注意到,他手指暂停的地方,刚刚达到了那张纸条的中间位置。
“下一位嫌疑人会在二十分钟后进入审讯室,我们还有那么点儿休息的时间,”特纳探员苦笑着说,“要一起出去喝杯咖啡吗?”
……
阿卡姆市警局距离最近的咖啡店有近五分钟的路程,但忙碌了一天的卢克与特纳探员,显然都不想让茶水间里苦涩的免费咖啡再继续摧残自己珍贵的味觉细胞。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警局外的道路上,天色渐晚,市中心区域的路灯却有一半以上没能被点亮。很难想象,眼前这些遍布着流浪汉、垃圾和街边涂鸦的建筑,曾经是新英格兰地区最美丽的建筑群。
“我看过了你在拉娜·威廉姆斯案中的审讯录像,很精彩,”转过一个拐角,差点儿踢倒了一个临时帐篷的特纳探员打破了沉默,“这是你第一次独立进行审讯吧……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了不起。”
他还没有完全从上一场审讯中的紧张状态脱离,在说话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语气却依然温和得像是在哄孩子入睡一样。
“谢谢。”卢克有些惊讶,他以为FBI的几位审讯官最近应该都在为了小蒂芙妮的案子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还有时间去看自己的审讯记录。
“只是……”特纳探员停顿了一下,“在最后的那个阶段,你很明确地提到了‘认罪协商’,这很不好,如果这是你的个人习惯,我建议你强迫自己改掉它。”
“只要她的辩护律师足够机灵,就一定会抓住这一段,指控你使用非法的诱导方式逼迫她认罪。”
他活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挤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卢克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这笑容的真心程度:“放心,我已经用了高级探员的内部权限,在录像系统里删掉了这段内容,一点点小失误并不会影响到这个案子的最终结果。”
特纳探员继续着自己的笑容,提出了一个有些不合时宜,却让人难以拒绝的邀约:“有没有兴趣转来联调局工作,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
这是邀请吗,还是威胁?
卢克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对方并没有等待他的回答,自顾自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塞进了卢克的手中:“对更大的案子感兴趣,或者是受不了这鬼地方的话,你可以随时打给我。”
“哦对了,下次见到老兰道尔教授的时候,记得替我向他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