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山顶的风裹挟着松针与樱瓣的气息,时而温柔时而凛冽地掠过两人的衣角。
李昂从风衣内袋取出一个珐琅烟盒。
“你昨晚在电影院干掉的使徒。”
他优雅地抽出一支递给谢烛,烟丝散发着淡淡的沉香木气息。
“她叫……
银质打火机“叮”的一声脆响,火苗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动,映出了他的脸。
“算了,叫什么不重要。”
李昂顿了顿,给自己也点了一支。
“她是我们总稽查总署信息部部长卢休司的独女。”
他吐出了一口烟雾,又看着它缓缓消散。
“所以卢休司安排了一些人来找你麻烦。“
谢烛的手指微微颤抖,烟卷在他指间晃动了一下。
“老卢是个非常难缠的人……”
李昂他轻轻弹落一截烟灰。
“他不弄死你,这事不算完。”
谢烛笑了笑,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掌,又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夜都,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了这个名字。
“队长,那怎么办。”
他开口道,声音比山风还要轻。
“职场上要以和为贵,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讨论谢烛抢了卢休司的某个项目,于是卢休司想要给他舔舔乱一样。
“坐下来谈一谈,各退一步,也能把事情解决。”
谢烛想了想,这件事好像不太好谈。
“还是能谈的。”
李昂突然说道,他一眼看穿了谢烛的心思。
“但要注意时机,方式,场合。”
他转过身,风衣下摆在落樱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谢烛抬起头,望向远处的盘山公路的车灯。
“那队长……”
他慢慢地说道。
“我们要在什么时机,用什么方式,才能让他退一步,放弃杀女之仇呢?”
李昂轻轻掸落烟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我记得你执行的任务里,有一次是潜入某个帮派仓库吧?”
谢烛眨了眨眼,回忆道:
“一年前那次,制止西区帮派火拼那件事吗?”
李昂想了想,好像是吧。
“你是怎么潜入的?”
他提问道,准备顺便教一教谢烛。
“我从正门进去,杀死见到的每一个帮派分子——这样潜入的。“
李昂眨了眨眼睛,看宝贝似地看了谢烛一眼。
“——你真是个天才。”
李昂拍手轻笑,袖口的铂金袖扣再次闪到了谢烛。
“不过我们下次再用你的办法。”
谢烛眉头微皱,随即恍然大悟:
“队长的意思……我们今晚潜入卢休司的官邸,跟他好好谈谈?”
他故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怎么能叫潜入呢,这是在不打扰主人的情况下安静的拜访。”
李昂慢条斯理地整了整风衣领口:
“你想啊,我们这么晚了还登门,是不是足见诚意?”
一片樱花落在他肩头,被他轻轻拂去。
“非常有诚意。”
谢烛点头道。
“在他的家里,最好就是卧室里,我们安静地看着他睡觉……等他醒来,是不是姿态摆得非常低?”
“姿态非常低。”
谢烛再次点头。
“然后在他最熟悉、最觉得安心的卧室里,我们先退一步,你到时候好好跟他道个歉,他是不是不好意思拒绝我们的善意。”
李昂说完了自己的计划。
这次轮到谢烛目瞪口呆了。
“队长,我觉得你才是天才。”
他发自内心地赞美,这么不要脸的办法,他也不是做不到。
但是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是真做不到。
“那当然,要不我怎么是队长呢。”
“对了。”
李昂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满地落樱。
“道歉的时候你喊他老卢就行,显得亲切。”
他补充道。
谢烛用力点头,感觉自家队长真是个绝世天才。
远处,一辆守林无人机刚刚降落在山顶的哨塔上,声响惊起几只夜鸟。
李昂看了眼怀表,也就是那件从鬼门关把谢烛拖回来的收容物:
“现在动身的话,还能赶上卢部长的就寝时间。”
他说完朝着远处的停车坪走去。
“队长。”
谢烛突然开口叫住了李昂。
“我只是个外围编外成员。”
李昂头也没回。
“小事情,明天就帮你转正。”
“不,我是说……”
谢烛的声音变得认真。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李昂这次停下了脚步,他站在树影中,影子被拉得很长。
“谢烛。”
他的声音同样变得认真。
“你现在是阶段几?”
“阶段一。”
谢烛回到。
“不完整的阶段一。”
“有点弱啊。”
他微微摇头。
“你为了成为使徒,一路走来,付出了多少?”
李昂问。
“很多,很多……”
他缓缓转身。
“那你知道我也是使徒吗?”
谢烛点了点头,猜到了。
“我已经阶段四了。”
李昂优雅地抬起右手,指尖突然泛起幽蓝色的微光,那光芒在他修长的指节间流转,映照出他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知道,所以更不值得为了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得罪……”
“不,你不明白。”
李昂突然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丝激动。
“我付出了那么巨大的代价,一路走来身边牺牲了那么多人,这才到达阶段四了,要是这样还得忍受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人破事……”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特别搜查二科的徽章,在傻大黑粗的特二两个字上敲了敲。
“那岂不是白阶段四了?”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向那座新起的坟茔。
夜风拂过,几片樱花打着旋儿落在松软的泥土上,像是无声的祭奠。
“现在明白了?”
李昂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
谢烛深深吸气,胸腔明显地起伏:
“明白了。”
“卢休司其实也是使徒,和她女儿一样是尸语人序列,他这个人就好像秃鹫,爱吃死物,只有认定对手毫无还击能力时才会出手。”
李昂冷笑道。
“所以只要有我在,他就算恨得牙痒痒,也很容易妥协。”
他哼了一声。
“但是他同样像秃鹫一样讨厌,会不停地围着你飞,只等着你出现破绽然后一口咬死你,所以如果你想彻底解决这件事,最好尽快提升自己。”
谢烛想了想,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队长。”
此时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声,一辆黑色浮空车掠过天空。
李昂掐灭烟头,铂金袖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现在,我们该去拜访那位悲伤的父亲了。”